盖棺定论这个成语,出自《大明嘉议大夫刑部左侍郎新吾吕君墓志铭》,“善恶在我,毁誉由人,盖棺定论,无藉于子孙之乞言耳。”
意思是,一个人死后才会对是非功过加以结论。在殡葬活动中,盖棺定论这个词,拥有很高的曝光量,或者说有着很深的意味。
当然,中国人也讲究死者为大,即使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人,在面对他的遗体时,也应给予基本的尊重,让他享受到人所拥有的权利。
所以,在执行每一场葬礼时,我们都是对逝者统一对待。
并不是说我们收了主家的钱,而是我们站在逝者的角度上,要给予每一位逝者妥善的体面,让逝者在人间的最后一段路,走得安稳顺利。
朗大爷的那场有点“不体面”的葬礼,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夏粮收割后,秋作物也已经绿油油的一片,那场有点令人生厌的夏雨,也早已停息,我们难以平复的心情,此刻也恢复了宁静。
下午的时候,接到了电话,颍河县东平乡杨楼村的杨老先生走完了人生路,接下来的两天,要为其准备一场葬礼。
按照家属的意思,我们需要去逝者家里当面沟通葬礼的各种事宜,于是我和司仪孙哥就驱车前往距离县城二十多里外的东平乡杨楼村。
到了杨家,逝者杨老先生的遗体已经在堂屋的冷棺里放着。
和主家寒暄了几句之后,按照服务流程,我俩恭恭敬敬地向逝者行了三鞠躬礼,接下来才正式和家属进入事宜商量的程序。
“我简单说说咋回事,”这次的“业务信息员”,是孝子的堂叔,之前也和我们没少打交道,他说道,“死这个人是门宗俺哥,一辈子没在过家,说实话他跟家里人几乎断了来往,俺那个老嫂子也死的早,家里的后辈们也都常年不在家。”
“常年不在家?这?”我有点疑惑。
“嗯,是的,我这个哥,我也十几年没见过他了,一辈子要说活得也潇洒,小孩们也管不住,这些年不少在各地混,这不最近有了病,才想起自己也有个家,家里也有儿女……”
“那,孝子女是准备怎么个办法?”孙哥问道。
“说句实话,子女们跟很多亲戚多年也都没了来往,就简单办办吧,走走程序,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照你们的流程来!尽管放心,无论办成啥样,俺门宗的人绝对不说啥!”
“话不能这样说,杨叔,咱还是得规规矩矩地办!”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和主家沟通交流了葬礼的一些事宜,我和司仪孙哥就准备起身返程,回去准备一下各种物料,好在第二天的下午再来主家搭设灵棚,进行葬礼仪式的各种程序。
“看来,这个逝者不是很受待见啊!”一路上,我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和孙哥谈论着这一家人的情况。
“你没看出来吗?”孙哥说道,“这个老头在年轻时应该属于风流倜傥型的,老伴去世后,子女们也管不住他了,他也不想让子女管了,也就是全国各地‘游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
“怪不得呢,我说这一家人怎么没有悲伤的情绪。”
“说白了,就是子女跟逝去的父亲没有什么亲近感,这场葬礼也仅仅只是走走程序!”
“当然我们也不能敷衍了事!还是得正经八百地办,还要把把葬礼办好!”
“那当然了!我这个司仪也不是随随便便当的!每个逝去的人都有闪光点,就看咱们怎么去挖掘了!你这次可有压力了!”
“是啊,这位逝者的葬礼仪式稿,我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确实,像这样的逝者,我们和家属沟通的时候,一般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因为子女对父亲的印象确实不深,也难以让家属说出什么记忆深刻的事情,所以我们只能从某几个点,来挖掘逝者身上的闪光点。
毕竟,葬礼就是一场歌颂,如果没有了歌颂,那么祝福也就显得很苍白。
回来之后,我绞尽脑汁,搜索大量的资料,找了很多的词句,来组织一篇篇的仪式稿。
首先,逝者是一位父亲,无论他对子女有多少关爱,至少他对子女是有生育之恩的,这是最大的恩情,子女理应感激。
其次,逝者的一生,不算波澜壮阔,也可以说曲折多变,也有酸甜苦辣,人之已逝,其言也善,他能够回到家乡,安葬到家乡的土地上,说明他的内心是怀着对家乡的热爱的。
然后,他这一生只是过得坦然了一点,但绝对不能说是作恶多端,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人物,他的逝去理应得到祭奠。
最后,无论从风俗上还是情理上,他的逝去也应该体面,最起码他是一个生命!
理清了这几点思路,我很快就组织好了司仪稿,经过我们团队人员的仔细谈论和推敲,认为这些司仪稿完全没问题了,足以撑起葬礼的全部流程。
第二天,我和司仪孙哥,以及另一个礼仪员,我们三人就拉上设备,赴家属家里为逝者执行葬礼。
第一天的仪式都
在下午,灵堂开棚仪式、祖坟请祖仪式、祭灵仪式等环节,都没有什么问题,孝子女的表现也中规中矩,让人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第二天,也就是逝者下葬的当天,这一天上午是葬礼仪式中最忙碌的时刻。
孝子女的亲朋好友都会在这一天上午集中来吊唁,送别逝者最后一程,特别是逝者的娘家人,也就是孝子女的姑表,他们的到来往往决定着一场葬礼的质量。
这天上午,问题出现了!这是很让人心痛的问题,也是农村社会很常见的大问题!
按照当地葬礼习俗,娘家人来了之后,所有孝眷都需要身穿孝服,手拿哭丧棍(一种用柳树枝做成的祭祀品),在葬礼执行人员的引导下,男孝眷站成一列,女孝眷站成一列,到村口去迎接。
到了村口,娘家人已经在等候,这时候,我分明看见,娘家人竟然都在嘻嘻哈哈地发笑!
即使是在司仪孙哥说迎宾话术的时候,他们还在交头接耳,根本没有那种悲伤的气氛,孝子女也不好说什么。
为首的那个,应该是逝者的娘家侄子,大腹便便的样子,满脸肥肉,从面相上看,有三十多岁,很油腻,很邋遢,也很滑稽!
他满不在乎地引领着几个跟随者,前往治丧现场走去,对跪在两列的孝眷不闻不问。
按理说,娘家人在葬礼现场是最受尊敬的一群人,但是他们的样子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对葬礼的敬畏!
罢了罢了,葬礼上很少见这样的人,我们不予理会。
“三请三让”(当地的一种规矩和习俗)之后,娘家人开始准备进灵棚行跪拜礼。四位孝眷作为陪祭,跪在灵棚两侧。
杨家的院子有点小,治丧现场不是那么开阔,灵棚内可用面积一共12平方,加上司仪、两个礼仪员站位、祭台、四个陪祭的孝眷,灵棚内只剩下很小的空间,灵棚外的空间也不大,所以娘家人十多人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