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传出那总是平静从容又熟悉的声音:“不是贺良,也不是申晓奇……背叛他的人是我。”
随即身后走廊上咔哒一声,严峫回过头,只见江停站在打开的病房门口,对他言简意赅:“进来吧,她愿意交代了。”
“哦,行。”严峫脸上毫无异状,对手机匆匆道:“继续搜救保持联系,我这边一有消息就联系你们。”随即摁断某个键,把手机装回口袋,紧走几步上前勾住了江停肩膀:“你手怎么样了?”
——问这话时他把江停手腕一攥,与此同时,另一手从江停后肩滑到后腰,从皮带边缘轻轻摘下了某个小东西。
那是刚才离开病房时他借着拥抱别上去的监听麦。
“还好,没关系。”江停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疲惫,把手抽了回来:“不用担心我。”
严峫走进病房,倏而扭脸对他一笑。
这笑容其实是有点古怪的,但因为极其短暂,所以谁都不会发现。
李雨欣倚在病床雪白的枕头上,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看见严峫进来立刻挣扎起身,说话还非常沙哑:“你们真的能算我立功表现,送我回去念吗?”
江停远远坐在病房另一头的扶手椅里,双手交叠在大腿上,犹如一尊静态又优美的雕像。
严峫向他瞥了眼,旋即收回目光点点头:“是的,我保证。”
——他的眼神颇有深意,但李雨欣并没有注意到,她满心注意力都在那句保证上。
“我没有见到那个人长什么样。”少女终于瑟缩着挤出了这第一句话:“我只听过他的声音。”
严峫眯起了眼睛。
“去年七月份的时候,我跟……我跟贺良,我们在交往。因为期末考成绩不好,我爸整天在家骂人,我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打电话让贺良出来陪我……我们俩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走到天黑,快出县城了。这时候有辆车开过来要载我们回家。”
李雨欣干涩地咽了口唾沫,严峫立刻问:“什么车?司机长什么样?”
“是一辆银色现代,当时天黑,看不清司机的脸,就是个三四十岁的男的,我们上车后不久就……像被迷过去似的,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严峫没吭声,其实也是没法说什么。
两个手无寸铁的十六岁高中生,迷迷糊糊上了黑车,安全防范意识简直低到可怕。
“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荒郊野外了,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全是山和荒野。我们特别害怕,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一直走啊走啊……之后的两天我们都是在树林间渡过的。”李雨欣控制不住啜泣起来:“我们没得吃没得喝,贺良还摔伤了,我们都在发烧……”
严峫突然听出了不对:“没人绑架你们?”
“我根本——根本不知道我们被绑架了,直到回来后我才听人说,贺良的爸爸妈妈接到了勒索电话。”李雨欣抽抽噎噎地:“但我们当时真的不知道啊,只是在山里不停的走啊走,头两天根本连其他人都没见过啊!”
严峫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没说出来,就问:“那第三天呢?”
李雨欣的表情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
“第三天,我们遇见了……”半晌她勉强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那些穿黑衣服蒙脸的人。”
——穿黑衣服蒙脸的人?
“多少人?是男是女?你是怎么遇到他们的?”
“我不知道是他们是从哪里来的,第三天我们爬到山坡顶的空地上昏过去了,醒来时发现这些人围在空地边,贺良被绑起来跪在地上,一直在哀求,一直在哀求……我想跑但被他们抓住了。我拼命的喊救命,求求他们放过我们,但有个人拿着电话举在我耳边——”
李雨欣瞪大了眼睛,似乎过去了那么久,当时的恐怖还深深浸透在骨髓里:
“那个声音在电话里说,贺良是个背叛了我的懦夫,叫我必须杀了他。我哭求他别那样,但他说如果我不敢动手,就得跟贺良一起被刑罚。就像,就像……”
严峫问:“就像什么?”
“……”李雨欣发着颤,少顷说:“地上有个坑。”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严峫和江停两道目光都集中在少女浑然不似活人的脸上:
“坑里……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手拉着手……”
“他说如果我不杀贺良,我就会像坑里的那个女孩子一样……”
严峫的脸色整个变了,他知道李雨欣的话意味着什么:去年12并不是连环绑架第一次案发!
在贺良之前,至少还有一对受害人!
“……于是你杀了贺良?”严峫头脑里嗡嗡地,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李雨欣闪躲着避开了他的目光。
“没有,”少女嗫嚅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贺良他已经……已经死了。”
严峫抬眼看向江停,江停无声地垂落了眼帘。
病房里只听见李雨欣战栗的呼吸和更咽,很久之后,严峫缓缓一颔首,说:“行。”
——严峫是这样的人:他办案时很少有废话,能采取行动解决的都采取行动解决。
但只要他肯说,那说出的每个字都是一根钉子,钉死之后就绝不可能被外力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