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二殿下叫到自己之后,萦乐眼里的愕然。 显然,他也有这个猜测,只是,他眼里的情绪似乎比自己的要更加复杂,甚至绝望。 小灼为涌现出的“绝望”一词心惊,待要细看,萦乐已经全然恢复平日神态。 “铮——” 琴声短促一响,一开场便是沉重急鸣,仿若千军万马奔腾。 舞剑之人虽舞姿算不上精妙,然挥剑大开大合,凌厉逼人,跟着琴声起伏。 急弦时,气势如虹,落剑如星陨,直入千军腹部; 缓音落,格挡有度,腰旋似花影,横扫敌人一片; 音浪飞扬,身如轻燕,腾空翻剑花,脚尖落地,亭亭玉立。 激昂的凯旋曲伴随着舞剑之人落地而结束。 “好!”轩辕帝是第一个鼓掌之人。 高位者睥睨而下,肃颜大悦,开口道:“你是南荣离灼?” 小灼俯身行礼道:“正是小女。” 轩辕帝夸赞道:“只听闻萦乐琴技出神入化,却没想到你的剑舞与他的琴技竟也能平分秋色。” “实在是羞愧,小女不过平日里喜欢练练剑,除了耍剑上稍有些心得,跳舞绝不敢自称为大。” 事实上,她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剑舞了。今日不过是琴音与她的剑势相合,剑舞里的每个招式都不是花招,而是她实打实训练的剑招,所以舞起来才更显得有气势。 不过,舞跳得再好,琴声再好听,都不是这场表演的重点。 果不其然,轩辕帝接下来的话已经开始点明意旨了。 “萦乐,你可喜欢她的舞?” 萦乐拱手夸赞道:“小灼今日一舞,着实令人惊艳。” “哈哈哈!”轩辕帝大笑,“琴声磅礴大气,剑舞气势如虹,可谓天作之合!” “南荣离灼,你母亲姬琰受离乱之苦,在异国他乡生下了你,回归中原后,你又自小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与母亲团聚。中原可算得上你半个家?” “君上与中原百姓收留养育之恩,莫不敢忘。” “你与钟离二公子自小长大,情谊深厚。方才路上,钟离族长向我要一个婚约,希望为钟离二公子求娶你为妻。嫁与他,自此你便可永留中原,既有人爱护相守,也再不受母女分离之苦,你可愿意?” 宴席中突然沉寂,所有人都在等着小灼的回答。 小灼的回答,重要,也不重要。 轩辕帝的问话,实则只有一个答案。 嫁给萦乐,而不是某一个陌生的轩辕皇子,本该是小灼最期待的结果。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小灼却无法坚定地给出一个答案。 她茫然地看向母亲。 姬琰一向温淡的眼眸也看着她,不见惊讶,不见思索,显然已经提前商量过,眼神里传递给小灼的,分明是确定的答案。 小灼目光看向萦乐,萦乐的面上无悲无喜,看着她,眼睛深处是藏得极好极深的淡漠。 当事人迟迟未给出反应,宴席间已隐隐有些议论。 小灼能感觉到扫视到身上的目光,尤其具有威压的是高阶之上那道俯视的目光。 “南荣使者到——” 忽而一声尖声传告,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来人身上。 只见一人从容不迫地走到前阶,恭敬地行了个弯腰礼,掷地有声道:“南荣赫辰代表南荣恭祝轩辕帝大寿!” “哥哥。”小灼怔怔地看着中央之人,失声轻唤道。 “你父亲呢?”轩辕帝沉声道。 派一个区区南荣二殿下的次子来给轩辕国君王贺寿,未免儿戏了些。 “皇祖父病逝,父皇登基不久,听闻轩辕国君大摆寿宴,故而让本殿来祝一声贺。” 此话一出,如平地惊雷,四座哗然。 没人料到,南荣竟悄无声息易主,上位的还是那位从未被关注的南荣二皇子。 众人议论之际,南荣赫辰又扔出一句惊雷。 “此次除了贺寿之外,还有一事便是来接南荣大王姬回家。”南荣赫辰转头看着小灼,关切问道:“妹妹,也该想家了吧?” 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小灼不由想起小时候两人手牵手躺在被窝里相拥而眠的场景。 她的哥哥,会在母亲离开时夜夜哄她入睡,却也会在父亲犹豫时,冷酷地说她毕竟流着一半异族的血。 小灼想家的时候,都把她往外推。
可是当她觉得自己没有家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她回家。 “小灼。”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 小灼迟疑地转头,看向母亲。 她犹豫不决,却期待着身边能有人给她做一个坚定的选择。 可是眼里的光终究在对方说话的那一刻寂灭。 姬琰说:“你还没有回答,你愿不愿意嫁给萦乐?” 她的母亲,在这一刻,并不在意她的孩子在母亲和父亲之间如何选择,而是在意孩子的选择是否能支持她的立场。 答应联姻,主动权便在轩辕帝手中;答应回南荣,南荣便不再有顾忌。 是战是和,似乎就这样掌握在一个毫无实权的王姬手中。 众目睽睽之下,小灼听见自己的声音:“我愿意嫁给萦乐。” 南荣赫辰皱眉,迅速作出反应:“即便答应,作为南荣大王姬,妹妹也该回到南荣,以我南荣最高的礼仪出嫁。” 倘若小灼还是一个没有权力的二殿下的次女,联姻便无需如此复杂;可小灼成了南荣国的大王姬,代表一个国家的脸面,一切便无法轻易掌控。 南荣赫辰提出的条件合情合理,轩辕帝便不能轻易拒绝,给对方征伐的理由。 于是小灼的婚约和归处便在高位者的博弈下决定了。 事情定了,便没有人关注小灼说什么、做什么,毕竟这种说不定能写入史的大场面,区区一桩婚事,并不能作为大人物商议的主题。 总算可以从一众注视中逃脱,小灼悄声退席,往僻静处走去。 小灼自高处望去,不远处一棵千年凤凰花树下,有几方供人休憩的桌椅。地方有树阴遮蔽,看着偏僻清净。 小灼脚尖轻点,轻功一跃,飞落到树旁,却见树干边沿露出一截朱樱色长袖。 随着小灼慢慢走近,一张熟悉的面孔缓缓出现在眼前。 那人慵懒横卧于木榻上,姿势放浪不羁,微眯着眼睛,似在冥想中。 小灼看着再熟悉不过的五官,恍惚生出一股期待,一种故人乍现眼前的期待。 “相柳,为什么不戴我送你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