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九,宜宴请。 刑部尚府,长落院中。 过往侍女都轻手慢步的,唯恐发出多余的声音,坏了规矩。 谢琬从室内走出来“韫知那边准备好了吗?”,说话间已经穿过布满绿植的回廊,往前厅走去。 “少爷那边刚刚已经派人来说在前厅等夫人了。”一旁的侍女回答,“少爷是最有孝心的,对夫人吩咐下来的事情,都是记在心上的。” “你就会讨我高兴,我那儿子我还能不知道,前两天听说他彻夜未归,这两天这么老实安静哪里都不乱跑,还不是害怕我和夫君和他算账。”谢琬听着侍女的话心里开心,但是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嫌弃的模样。 一旁的侍女见状也不害怕,陪着笑对谢琬说“少爷年纪还小,难免少年心性,更何况是和镇国将军府的世子一起,他们都是有分寸的人。” “你就变着法儿夸他吧,他要真有这么听话就好。”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说话间,就已经走到前厅了。 晨光扫过屋檐,一大半落进了厅堂内,身姿如松的少年静立于檐下,看向远处的园林景色,斜洒进来的阳关,全都落于其身后,使得少年整个人都沐浴在暖阳之下,温暖、明亮、阳光。 厅堂内的摆设一半被阳光斜照,一半落于阴影之中,一片静谧。 少年人自成一幅悦人的画卷。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霍韫知转过身来,看到谢琬露出一个笑容。 少年的笑容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耀眼,旁边伺候的侍女即便已经看习惯了,但乍一见还是会被惊艳到。 “母亲安”霍韫知冲着谢琬拱了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上前扶着谢琬。 “难得你今天这么早就在这等着了,往日里可不是这样的。”谢琬冲着霍韫知打趣道。 “母亲这话说的好像儿子平时多不懂事一样。” “我还不知道你,还不是因为前两日……” “母亲。”还未等谢琬把话说完,霍韫知就冲着谢琬讨好一笑。 “行了,走吧。”见自己儿子这样讨好的样子,谢琬也就没有在抓着前两日的事情不放了。 霍韫知一路扶着谢琬走到大门口的马车旁,然后将谢琬扶上去马车后,自己翻身上了一旁毛发黑亮的马。 上马后,霍韫知附身摸了摸马的头,此马名为“乌啼”,在霍韫知十岁时,洛朝的附属国献上的,彼时霍韫知正处于对一切事物都好奇的程度,见到这匹与众不同的马时,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年纪不大,就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面去摸,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景和帝见他小小年纪,就如此勇敢,一副什么都不害怕的样子,龙颜大悦,当即就将这匹马送给了霍韫知。 因其浑身毛发黑亮,霍韫知便给它命名为“乌啼”,自此,霍韫知每每出行身边必定跟着乌啼。 “驾。”见谢琬在马车上安置好,霍韫知便驾着马走到马车前,为谢琬开路,向着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许礼道的府邸驶去。 今日是新上任大理寺少卿许礼道的乔迁请宴,虽说是乔迁宴,但实际上就是新上任之后和洛城官场人的一场交际见面的宴会。 别看现在的许礼道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但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悬空,另几位少卿碌碌无为,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许礼道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大理寺卿,所以今天的这场乔迁宴会必定集齐朝廷的大部分人。 谢琬之前又听霍明瑞说起这许礼道曾和他为同窗,后又和他同届科考,一人为状元、一人为探花,在许礼道调去江北域之前,两人关系算是不错,且和霍明瑞谈起他时,霍明瑞言语之间都对许礼道此人透露出欣赏的意思,于是便对今天这场宴会多了几分重视。 谢琬在来之前特地打听了一下,这许礼道只有一位夫人,夫人陈茵是江北域驻守将军陈恪的亲妹妹,许礼道和陈茵育有一女,名为令仪。这许令仪的年纪和韫知相仿,最重要的是听说这姑娘的性格温婉,平时的爱好也是画一类,是个安静,静的下的人。 种种原因加起来,才有了谢琬三申五令的要求霍韫知今天陪她一起赴宴的事情。 这边谢琬在马车里思索着,另一边的霍韫知则不知自己母亲的这番心思,专心走在前面。 没走多久,就见来往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大多都是驶着马车,看着阵仗,前面应该就是许府了。 来往马车络绎不绝,可见今日这宴席的热闹程度。 霍韫知本想等前面的马车先走,但前面的人看到是霍韫知之后便自动避让,让其先行,霍韫知无奈,只得驾马向前,后
面跟着谢琬的车架。 虽然谢琬有着长公主的身份,但由于霍父的身份以及过去的一些旧事,在外,谢琬一向嘱咐霍韫知要低调,不要摆架子。但是,不管再怎么低调,他们的身份地位也还是摆在那里,所以,即便是霍韫知有心低调,但也左右不了其他人的想法与做法。 待到许府门口时,霍韫知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便上前将马牵走。 随后,霍韫知就走到马车前,将谢琬扶下来。此时,许府内一位华服夫人匆匆赶来。 这人便是陈茵,陈茵本在内厅待客,但管事刚刚匆忙跑来找她,说是长公主和显郡王到了,但许礼道此时又不在此处,陪霍明瑞等人去了,便只有陈茵自己出来。 “臣妇见过长公主、见过显郡王。”陈茵向谢琬和霍韫知见礼。 “许夫人客气了。”说着谢琬亲自上前去将陈茵扶了起来,“许大人乃是朝廷栋梁,又与明瑞是同窗好友,我们之间不必讲求这些。” 说着,谢琬转过头看向霍韫知说道:“你也算是晚辈,来见过许夫人,你爹和许礼道大人有同窗之情,又是同一年科举,按道理,你可以叫一声‘伯母’的。” 霍韫知听到后,对陈茵行了一个晚辈的礼“伯母”,陈茵稍稍避开,虽然长公主和显郡王不介意,但皇亲国戚的身份还是摆在那里,这礼也不是自己能受的起的。 “快请进。”说着,陈茵就扶着长公主往府内走去。 许府。 与绿植环绕,景色雅致的尚府不同,许府则显得空旷许多。许是因为才到洛城的缘故,许多景致都还为来得及布置,但也别有一番趣味。 “霍大人今儿一早便来了,现在正与夫君在澄明堂那边下棋,其他来的诸位大人也都在那里,郡王可要过去?”穿过前厅走到前院花园假山的分叉路口时,许夫人开口问霍韫知。 “也好,那韫知就先告辞了。”说着霍韫知便跟着前来引路的小厮离开了。 霍韫知心里有数,看母亲和许夫人的样子也是向后花园走去,那里一般用来招待女眷,自己现在过去确实也不合适。 澄明堂。 霍明瑞和许礼道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正在棋盘上厮杀的不分上下。 棋盘上的局势严肃,但棋局之外的两人间的气氛却不似棋局那般,只一股平和之气。 二人都稳稳坐着,脸上挂着笑意。 “许兄啊,当年百味楼一别,算来我们也已有二十多年未见了。”霍明瑞放下一子,后端起一盏茶,喝了一口。 “是啊,当初楼上一别,一晃眼间,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未见了。” “二十年啊,人生还有几二十年。”霍明瑞感叹道。 “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许礼道也轻叹道:“岁月不饶人啊,老了,我们都老了啊,看看,你我各自的儿女都那么大了。” “当年,你外放到江北域,我又被赐婚,随后又发生诸多事情,早几年,还能偶尔信几封,这几年啊,许多事情是越来越不敢做了”感叹过往时,让霍明瑞总是想到这些年来许多的不得已。 “霍兄,你说这些了就见外了,你是什么人,我许某也还算是了解,更何况,你所处的位置和你的身份,有些事啊,我都明白,我又何尝不是呢?”听着霍明瑞有些愧疚的话,许礼道连忙表明。 “别说是你了,就连我在外,也有许多身不由己。”许礼道喝了口茶,又继续说“更何况,这次我能从江北域调到洛城来,如果说这其中没有你的帮助,我也是万万不相信的。” “这么多年,在江北域待着,我本来都以为就这样了,我也都认命了,只要我们一家安稳过日就行,其他的,本想着也就算了。我也不再年轻,有时候也少了少年时的那股热血了。”说到这里,许礼道自嘲的摇了摇头,苦笑了下,又继续:“我还能再被圣上记起,还调了回来,这整个洛城,怕也是只有你了。” “哎…,这些事都过去,不说也罢,说得还白白多了几分伤感,现在既然你回来了,咱们兄弟二人就好好的,好好为圣上做事。”霍明瑞伸手拍了拍许礼道的肩膀。 听到为圣上做事,许礼道也正色起来,将才有的几分伤感气息抹去,低头声音也轻了几分的问道:“说起为圣上做事,这郭子铭一案颇有些棘手啊,霍兄,这案子你们刑部调查时,可有这种感觉?” “哦?你这才上任不久,就已经开始整理案卷了?”霍明瑞诧异地抬头看了许礼道一眼。 “也不算,就这几日进行公务交接的时候看了一眼。”许礼道解释 “实不相瞒,这案子确实,当初我们…”霍明瑞开口也压低了声音。 <
> 二人正谈论着,房外的园子里就传出了些声响,正朝着这边靠近。于是,双方也就收声,专心下起棋了。 声音由远及近,“霍兄、许兄,原来你二人躲在这里呢,正说着怎么找不着你们,走走走,出去和大家伙一起。”来人是户部尚左世杰,说着,左世杰就走上前“特别是你啊,许兄,今儿你可是主人,现在却躲在这边,待会儿说什么都得自罚三杯,哈哈哈。” 许礼道见状也放下手中棋子,起身笑着朝着左世杰拱了拱手说:“是在下的不是,这酒是该罚。” “行,爽快,许兄是个爽快人,那咱们就出去吧,霍兄,别坐着了,走吧?”左世杰爽朗一笑,率先走了出去,许礼道和霍明瑞笑了笑也出去了。 其实许礼道心中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根本不需要堂堂户部尚来向自己表示亲近,这些都不是看在霍明瑞的面子上,许多人都愿意和自己保持良好的关系,既然霍明瑞帮自己至此,自己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在江北域这么多年也让自己明白了,“无人寸步难行”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