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北境的徐嘉远一直惦念着幽城部署,提早规划筹谋,从邻近青州招揽来能工巧匠,只等从南边运来铁石和青铜即可开工炼铸锻造。 幽城部落云集,各司其主。没有大周天启的管辖,首领便是幽城掌权者。边关挨着幽城,紧要之事徐嘉远会亲力亲为或是派亲信前往解决。 徐嘉远十分信任沈念。 他仍记得当时沈念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幽城舆图,他俯身细看地势山峦,为试探沈念的真实想法似随口问了句:“表妹要组建多少人的部落?我看着招揽人手。” 拉拢体格健壮的汉子来演练兵法。 隔壁的青州驻兵不多,但只要凑满半个青州驻兵量,再配上沈念绝妙的兵法兵器,在幽城站稳脚跟绰绰有余。 “招揽人手自然多多益善。银两之事表哥无需挂念,你能召集多少人手就养多少人手,养兵终有一用,在关键时刻则有大用处。” 想要在幽城立足权财缺一不可,用钱财招揽能人异士是最常事。沈念将宋荣昌安排在京师商会,开钱庄营店铺,靠着他的经商本领挣得充裕钱财,许多银两已源源不断运往幽城。 关键时刻便是夺下那个位置。 徐嘉远落在舆图上的指尖轻颤,诧异抬头望向眼前少女。 那双桃花眼清澈无比,黑白分明的眸底却全是认真。 徐嘉远垂眸片刻,嘴角浮现浅笑:“一切听表妹的安排。” 定远侯府房内,徐嘉明取出信件递给沈念,脸上挂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没得到大哥的许诺,纵使他很想看看信上说什么,也万不敢提前拆开。大哥只说这是给念儿表妹的信,没说给自己带话。 沈念将展开的信递过去:“表哥说幽城遇到了些事情,我准备亲自去一趟。” 徐嘉明嘴巴张大,手中的信件差点滑落:“啊……去幽城,路途这么远,念儿表妹果真要去?” 身后宋荣昌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幽城在边关之外,从京师赶过去至少要半月的路程。需要沈念亲自前往,想必所遇之事很是棘手。 徐嘉明细细将内容读了一遍,信上说幽城招揽的铁匠和亲信被当地一位有名的首领抓了去。 这位首领在幽城势力极大,大家尊称一声楚夫人。途中,楚夫人放了个人回来传话,说她想诚意邀请这批人的首领做客。虽然言辞客气,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沈念不去,不仅这批手下的性命不保,往后再运去的铁石怕也会遭受洗劫。 楚夫人是幽城最出名的首领之一,愿意追随的人很多。这批工匠铁匠是徐嘉远费了好大力气才招揽而来,万没有放弃的道理。既然有人点名见她,那她便亲自赴约。 · 月影倒映在湖水中,凉风吹起树影婆娑。寂静的昭阳宫内忽然传来落水声,紧接着是一声惊呼。 “啊,公主落水了!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宫人们手忙脚乱纷纷急忙下水捞人,口中还着急喊着“公主殿下”。水声扑腾不停,隐约夹杂着哭泣和叫喊声, 动静不小,次日消息一大早便传到了宣德帝那里。 宸光殿内,走来的太监总管刘培全附在耳边说完话,宣德帝神色复杂起来,柔声询问殿中他召来陪同的徐贵妃:“朕听说昨夜昭阳宫有人落水了,此事当真?” 原本不语的徐贵妃,听到询问眼眶瞬间泛红,语气带了哽咽:“陛下,昨夜念儿可能是不小心,不小心跌到湖中发了场高烧,今日辰时才醒来……” 丝帕沾染几滴泪水,宣德帝怜爱道:“爱妃何不早说,念儿高烧未愈,我召姜太医前往昭阳宫,念儿必定很快便无大碍,爱妃大可放心。” 徐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倒在了宣德帝的怀中。宣德帝挥了挥手:“刘培全,去叫姜游年快快赶往昭阳宫为公主疗伤,不可延误。快去!” 刘培全看宣德帝心疼的架势,匆忙点头往太医院赶。 “站住!另外叫太医院往昭阳宫多送些山珍补品。” “喏。”刘培全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 小公主沈娆也听到了沈念高烧的消息,不顾宫人的阻拦往昭阳宫赶,却被女官冷冷拦下:“陛下有领,公主伤病未愈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准探望,更不准打扰公主休息。” 沈娆无奈跺跺脚,最后耍赖般蹲下身子气呼呼道:“啊!不让看就不看!” 这则消息传遍宫内的同时,城外驶出一辆马车,正快马加鞭赶往幽城。驾马的付叔扭头道:“殿下,我们赶往幽城最快也需半月时间。天色渐晚,殿下记得早些歇息。” “一路有劳付叔了。” <
> 说话的是本应在昭阳宫养病的沈念,昨日宫人陪她演了一场戏。这趟去幽城花费至少两月时间,她谎称养病修养,如此一来便没有人怀疑她的踪迹。 京师位置居中,穿过青州,绕过山峦一路向北过了边关就到达幽城。 青州与先前南方的江州大有不同,江州烟雨水乡,青州却透出一股冷硬气质,越靠近边关给人的感觉就越明显。 边关匪盗猖狂,随处可见贩卖奴隶的摊位,边关管辖困难,许多战乱被虏来的敌国士兵和百姓就成了变卖筹码,大周朝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加理会。 随同前往的还有裴子初和长风二人,长风选了处客栈落脚,付叔将马拴在后院。见来人着装不凡,掌柜亲自接待布置了客房,又将人安排一处视野绝佳的位置用膳。 楼下不远处的壮实商贩高声吆喝,身侧赫然用绳拴着几个人,手脚被紧紧捆绑累出青紫痕迹。很显然,他贩卖的正是从天启抢来的奴隶。 天气过于闷热,壮实商贩吆喝了几声就已口干舌燥,身上的灰布短衫再次汗湿,敞开的衣衫显出结实肌肉。他拿起水壶灌了一大口水,咕嘟咕嘟声引得奴隶看过去,唇角早已严重干裂,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狗东西,看什么看!” 壮实商贩见几个奴隶看过来,只管起身上前踹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白发男子。商贩用了半成气力,男子受了一脚闷声不吭但身体早已筋疲力尽,最终还是撑不住瘫倒在地。 “爹爹!你不准踹我爹爹!”身旁的小个子慌乱出声,等商贩摘掉他的粗布头套,这才发现绑来的是名少女。 瘫倒的白发男子发丝中夹杂着几根墨发,咬牙冷声道:“不准出声!” “呦!没成想这里竟然有漏网之鱼,可真是难得啊。” 少女脸上涂了层黢黑炭灰,身材瘦小,这身装扮不细看都会被人当成男子。但是壮实商贩见多识广,转手过许多奴隶,在少女开口瞬间就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壮实商贩眼露精光,往常虏来的女子都会被高价带去别处,只留剩余男子被卖做苦力。今日捡到一个稚嫩的少女,那可是有得赚了。 话落,壮实商贩紧捏少女手腕就要将人拉走。 “阿霜!阿霜!”地上的白发男子拼命挣脱捆绳。 “爹爹!”少女拼命挣脱束缚,但纤细手腕的力量显得过分单薄。 忽然间,飞速射来的一枚短箭刺入泥土,挡住商贩的路。 “这两个奴隶我买了。” 听到要出钱买货,商贩到了嘴边的粗话又憋了回去,眯眼细细打量眼前人,发现还是个少女,哼声道:“姑娘你可要想好,我手中卖的这可是个丫头片子,价格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念淡淡“嗯”了声:“要多少?” 少女唇角笑意噙着凉薄,壮实商贩在心里嘀咕半晌,最终伸了四根手指。 “好,银子给你,人我就带走了。” 等沈念说完,身后的裴子初将四两银子扔过去,商贩连忙接住。 商贩见人出手大方,心底暗骂一声,早知道再要高点价格,于是朝离开的背影喊道:“其余的奴隶我可以便宜些卖给姑娘,姑娘不如多考虑一下?” 询问没有得到回应,商贩用布衫蹭了蹭雪白银子,眼底浮现贪婪目光。 白发男子和少女到客栈已被松了绑,男子将女儿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沈念。现在他身处险境,不知道眼前人买下他是何用意,或许他只是从一个火坑跌到另一个火坑里。 沈念目光没有过多停留:“长风,给他们备两间客房梳洗。” 长风走上前:“两位请随我上楼。” 白发男子依旧警惕,但眼下客栈外对他们更不利,待在客栈修养生息是最好的抉择,于是稍加犹豫后牵着女儿的手上了楼。 经久失修的楼梯发出咯吱声响。 沈念眼眸沉了沉,问:“付叔,你对边关的奴隶集市了解多少?” 方才单单一个商贩手下奴隶的数量都不下十人,北境盛行奴隶贩卖,每日都有被掳来的无辜天启百姓,可想而知,两国子民对彼此的积怨有多深。即使方才仅靠沈念一人把努力全部买走,不仅不能解决现状,反而更激发商贩的恶劣行径。 百姓们的仇恨似海,只有两国和平交好,才能彻底斩断恶行不让无辜平民再为此受苦。 付叔将了解的情况一五一十道来。奴隶被买走后往往承受非人折磨,日夜不息地做苦力,最终的结局总是瘦骨嶙峋地痛苦身亡。 很少有人会有裴子初的经历,被沈念带走好生照料。 付叔
是道听途说,只有真正经历过才知道其中痛苦。 付叔思忖片刻,突然想起眼前的裴公子正是亲身经历者,或许他更为清楚。付叔动了动唇但转瞬咽下询问的话。既然殿下没有亲自过问,那便是不想提及裴公子的痛处。 正这样想着,裴子初却先开了口:“殿下,我对奴隶集市深有了解,殿下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 裴子初眸光平静看过来,仿佛他从未经历过任何伤痛。 沈念直直看着他,问:“是何人挑断了你的手筋脚筋?又是何人在你身体里下过剧毒?” 裴子初眸光闪动,这是沈念初次问及从前之事。 触及往事,沈念最关心的却是伤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