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白好奇问道:“姑娘为何不提议我们投向太子呢?” 回想起凤凰山一战死去的周大海、林旭初等人,李鱼肃然道:“我见识过沈将军部下的风采,他们都是些顶天立地的汉子。你们在被层层盘剥,生存艰难的情况也不曾对百姓下手,我相信这样的人断然不会去投靠杀了沈将军的太子。” 独眼男子懒散的声音响起:“没想到姑娘对沈家军这么了解。” 李鱼也不隐瞒,把当初参与救沈将军家人之事告知。 待她讲完,韩天白等人连忙起身向她行礼道谢,再谈话时,态度温和许多。 一番交谈后,韩天白下定决心,明日一早便出发,带着寨中尚有一战之力的兄弟去投奔晋王,其他伤残严重、年纪较大的兄弟则留在山寨,与李鱼一起接纳百姓。 —— 东华城外三十里处距官道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梁家村。 只要战事一起,此处首当其冲。因此,村民们在得到太子殿下派许将军攻打东华城的消息后,纷纷收拾东西,无奈地离开了生活许久的家园。 村民梁辰把粮食、衣物等所有家当放在拉车上,带着妻儿老母踏上了逃难之路。 他们随着人流一路向北,却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会在哪里,只知道,北方是四皇子萧景渝的封地,萧景渝与太子同为皇后所出,战火应波及不到那里。 马车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梁辰双手紧握着马车辕,费力地驾驭着这辆破旧的马车,手背冻得通红一片,可他不能停下。 拉车上,有他六十多岁身体虚弱的的老母亲,和年仅五岁的女儿。 妻子王氏背着一包行李走在他身侧,不时帮忙推几下拉车,一家人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和疲惫。 梁辰试图透过清晨的雾气看清前方的道路,可目中所见,却只有一片茫茫。 五日后,一家人途经春松镇,梁辰想找一处地方歇息几日,让脚底已磨出水泡的妻子好好休息一下,可每家客栈都挤满了人,连通铺的位置都没有留下。 就在他不知该怎么办时,前方有人喊道镇上有一位叫李鱼的姑娘,正在集结无家可归之人,要带他们去不平寨。 梁辰颤抖着手从行李里摸出干粮递给妻女,让她们等在这里,他则跟着人流来到镇子北边。 看见一堆人围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着蓝裙的少女,他挤上前,听见有人问:“不平寨是匪寨,姑娘莫不是想把我们骗到那儿去卖钱?” 李鱼解释道:“不平寨的人皆是被逼无奈才以劫掠客商为生,各位可以去打听打听,他们劫过的人里可有普通百姓?” 几个看热闹的春松镇百姓摇头,“这倒是不曾听说过。” 李鱼高声道:“如今,寨中之人已经离去,寨里有房屋,有愿意相信我的就跟着我去,不相信的就去寻其他去处……” 人群里开始传出嘈杂的讨论,梁辰回头遥望母亲和妻子所在之处,觉得再这样没头没脑的走下去,他们怕是度不过这个冬天。 眼前的姑娘眼神清亮,不似坏人,跟着她说,说不定还能寻到一条活路。 梁辰琢磨一下,挤上前,“姑娘,我们家跟你走。” 有梁辰带头,其他无处可去的人也相继表态要跟李鱼上山。 李鱼清点一下人数,约有三百人左右。 她让大家带好家人、行李,一个时辰后在此处碰头出发。 李鱼在镇上花高价采购一批粮食、腌菜之类的物资,装了满满两驴车,又从上山的人群中挑出几个人负责驾车,带着这些百姓踏上通向不平寨的山路。 三百余人走至天黑时,终于进入不平寨。 一路忐忑不安的众人,见寨子里果然如李鱼所讲,只有几个老人和一个缺胳膊、一个少腿的青年,放下心来,千恩万谢地感谢李鱼。 虽然山里的生活条件艰苦,但他们总算有了安身之处。 晚上李鱼与几位留在寨中的退伍兵士商议完如何安置这些人后,少了一条胳膊的青年提议,“咱们不平寨虽说没做过什么恶事,但听着总是不好听。现在既然咱们收留了这么多百姓,不如换个名字?” 李鱼脱口而出:“桃源村如何?” 旁边,老兵秦伯点头道:“桃源村,世外桃源,这个名字好。” 翌日,李鱼学着当初萧景澄在仙岩山桃源村时的样子,安置村民。 在几位老兵和两名身体残缺的青年帮助下,把一应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没过几日,就到了宣宁二十二年的最后一天。
村里的人担心外面的形势,没有费心操办年夜饭,只在煮菜时,多放了几滴油。 夜里,李鱼拿着一壶酒走出屋子,望着村子里点起的几盏红灯笼,想起去年在仙岩山桃源村和大家一起守夜的场景,冲着西北方举起酒壶,轻轻道了声:“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 东华城,晋王府。 萧景澄接见完风尘仆仆前来投奔他的韩天白等人,从韩天白口中得知了李鱼孤身闯上不平寨的情景。 不由回想起去岁的五虎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李鱼,也是这般鲁莽又嚣张。 坐在聚义厅最下首的他,差点被她突然踹掉的门板砸中。 思及此处,萧景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手指轻抚腰间挂着的白色韘形佩,冷峻的眉眼温柔下来,低语道:“愿你在江湖,事事顺遂,一切安好。” —— 过完年,余晖山桃源村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每个人都在为村子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李鱼握着弦月剑挥舞几下,武功精进后她还从未与人交手过。 她转头问坐在身边晒太阳的秦伯,附近有没有什么名声不好的势力。 秦伯思索片刻,道:“咱桃源村再北边三十里处,有个玄冥派,早先他们依附了太子殿下,但不知为何,没有受到重用,后来掌门又带着弟子回来了。” 李鱼对这种为了个人荣华富贵去做朝廷走狗的武林中人极为不齿,决定明日便去拜访一下。 次日,李鱼一人一马闯进玄冥派山门,看到拦截自己的人群中有几张熟悉面孔,暗道一声冤家路窄。 曾在昭武城拦截萧景澄的马清松马掌门,听到弟子禀报,来到山门处,见前来挑战的正是战场之上不按常理出牌,害自己被太子嫌恶的罪魁祸首,不禁怒从中来,再维持不住仙风道骨的外表,高喝一声朝李鱼冲来。 …… 一个时辰后,试完剑的李鱼收剑入鞘,自觉经过玄武阵法的磨砺,武功起码涨了两成。 心情颇好的她并未取玄冥派众人性命,只是把参与过昭武城一站的马掌门和十几位弟子狠狠修理了一顿,然后凶神恶煞地命令他们以后不准为非作歹,以及善待来此投奔的百姓。 马掌门仰面躺在地上,望着高远辽阔的天空,内心哀叹,如今的年轻人,都这么生猛了吗? —— 昊天城,半空中,云层紧密相连,幽暗的光线,落在太极殿外跪着的人群之上。 沉闷、压抑的气氛中,淑妃穿着丧衣,静静地跪在蒲团之上。 耳畔传来皇后张如英情真意切的哭声,淑妃抬眼看着前方张如英一片黑色的衣角,想起皇帝暗中塞给她的纸条,内心翻涌着澎湃的恨意。 宣宁二十三年,二月十四日,缠绵病榻许久的皇帝萧怀洲去世,举国同哀。 太子萧景湛以逆贼未平为由,驳回了礼部派遣使者前往各地通知诸位皇子和官员们回京参加葬礼的请求。 老皇帝葬礼结束后,淑妃自请出宫,前往六皇子萧景澈的封地天水城以度晚年。 太后张如英忙着筹备萧景湛的登基大典,并未阻拦。 二月二十五日,萧景湛身着华丽的龙袍,头戴金冠,端坐于金銮殿的龙椅之上。 金銮殿光滑如镜的地面,映照出百官们严肃的面容,以及各含深意的眼神。 萧景湛目光如炬,扫过大殿上一众朝臣,而后,颁布他登上帝位后的第一条指令——撤下御史大夫李廷甫、户部尚孙韬、兵部侍郎胡志勇等一众大臣的职务。 这些被撤职之人,要么是在太子监国时,与他政见不同者,要么是在沈长风事件中频繁进谏者。 萧景湛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看着下方这些人脸上或惊讶、或愤怒、或无奈的种种神色,他嗤笑一声。 从此以后,云澜国将彻底归属于他。 他将继承并扩大萧氏先祖留下的百年基业,统治着广袤的江山湖海,使其在他的治理下更加繁荣昌盛。 举国上下,还没有完全适应新皇登基带来的朝堂变动,抵达天水城的淑妃又带来另外一个震撼的消息。 淑妃在与六皇子萧景澈商议后,决定坚决站在晋王萧景澄一方,拿出老皇帝萧怀洲交给她的“皇后害我”四字证据,指控张如英为让其儿子萧景湛登上帝位,谋害皇上、毒害宜妃、刺杀晋王、构陷沈长风叛国等一系列行为。 一时间,云澜国民愤四起,晋王萧景澄顺势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