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寒这回可瞧清楚了:一双丹凤眼汪汪欲滴,一张白皙的脸蛋儿上虽然早有污渍,却也美的实在使人舒服。
楚江寒怎么也不相信,这样标致的人儿,却是响当当的魔头,初见时的玄衣虽然换成红衣,叫她“玄衣孔雀”,但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二人也要了酒菜,楚江寒留意周围,具是一干江湖中人,各个佩刀携剑,有俗有僧有男有女。这帮人虽然各自吃喝,却是呼吸沉稳,一看就是江湖中的高手。
不一时酒饭来了,二人早已饥渴,也不管这干人,胡乱吃喝起来。
忽然听一个结巴说道:“七哥,要要不,咱们赏赏这骚娘们点吃的,回头饿瘦了,咱们几个,面上也也挂不住。”说完端起桌上的一只烧鸡,向那女子扔去,那女子随手接过,丢了手中的馒头,啃了起来。一个粗狂的声音说道:“老十七,快吃,吃完接着赶路!”四人不再说话。
正在此时,楚江寒听见楼梯口有两个人走了上来,脚步俱都轻盈无比,环眼一瞧座上诸人,一个个只顾吃喝,显然没几个听出有人上来。
回头向楼梯口瞧时,果然一前一后走上来两个汉子,打头走的一个手里竟然提把金灿灿的大刀,下颚留了胡须身材略胖,身上衣着干净华美,径向那女子看去。后面跟着一人较前面胖些,后背个木盒子,一掌见宽,四指来厚,盒子上方有一个木质的把儿露了出来,一看就是把不知名的宝剑。二人红光面面,向着座中打量,径直二人走向右角落唯一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下。
未及小二招呼,提刀的汉子走到那几个锦衣卫面前,抱拳开口说话道:“各位兄弟请了,我二人乃是京城的捕快,承蒙各方朋友抬爱,唤作个‘金刀’‘木剑’。”
此言一出,座中立马停杯投箸,一阵骚动,更有几个贼眉鼠眼的,悄悄摸住了刀柄。
楚江寒不曾听过二人声明,张口欲问时,任疆抢先低声道:“这二人原来是名震京华的捕快,近十年间,这二人捉拿盗贼处理大案,总是手到擒来”。
一言未毕,那提刀的又说道:“今日我二人向四位兄弟讨个人情,放了她如何?”
那四人登时发作,道:“笑话,我们锦衣卫办案,哪容得别人插手!”此语一出,座中诸人登时倒吸一口冷气,江湖中人,对于锦衣卫,向来避之唯恐不及,此刻有胆子稍小的竟看也不敢看一看,只顾埋头假装吃喝,生怕招惹了这帮瘟神。
只见一个粗狂的声音说道:“二位总捕头,你们办你们的案子,兄弟四人也各自有任务,再者说了,这镣铐唤作‘缚妖索’,刀枪不惧,钥匙在我们老大手上,只怕我们有心放,二位捕头也打不开,啊,哈哈,哈哈哈!”这人言语嚣张,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其他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教人听了极为难受。
笑声未毕,那身后的汉子却从后背缓缓抽出一物,那物三指见宽一指来厚,似鞭非鞭似剑非剑,分明是把木制的戒尺!
只听得一阵噌噌声响处,那女子手腕脚腕上的镣铐啪啪落地,再看那人,手中之物,早已放回匣中!
不单是座中诸人吃了一惊,楚江寒更是大骇:“凭我手中旷世宝剑使出丹阳剑法,或许可以办到,这位捕头竟然用这样一把木制的没有锋刃的‘剑’,轻描淡写间,居然做得到,简直是神乎其技!”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玄衣孔雀”眼见脱得镣铐,双脚点低使了身法拔腿就跑。
金刀、木剑二人始料未及,相互一视,那木剑抢道:“我去追!”,赶后就追。
楚江寒一旁瞧得仔细,这“木剑”剑法虽好,轻功可就照这魔头差远了,要是以自己的“须弥三引”去追,只怕也得废些功夫!
那几名锦衣卫只气得大跳,拔刀便要打杀,忽见那金刀左臂一伸,立在原地不动了。那几名锦衣卫面上先是一惊,又是各自收刀,转而面面相觑,各自摇头,继而齐齐抱拳,道了声“后会有期!”竟然下楼去了。那金刀也是纵身一跃,追着二人而去。
楚江寒来了个丈二的头脑,一时摸不着头脑,究竟这是怎么回事?
任疆面露吃惊之色,喃喃道:“楚兄可知,江湖上有种武功叫作‘传音入密’?这种功夫能以内功传音,而不被人发现,想来刚刚那位捕头,定然是用了这种功夫,对四人说了什么。”楚江寒心下听得目瞪口呆,呆了片刻,只得埋头吃喝。
坐上复又归于平静,各个虽然相安无事,却是心中疑惑。
转眼间饭罢,二人正要起身,楚江寒却对任有为说道:“且慢,那位魔头又回来了,是三个人,嗯,还有两个娃娃,奇怪了,她怎么和两个娃娃一起,又回来了?”任疆知道对方功力远胜自己,将信将疑地望向楼梯口。
只见楼梯口奔奔跳跳上来一个孩子,七八岁左右,口里念道:“爹,你们快点,我都饿了”,紧接着上来一个汉子,粗布烂衣,怀里抱个女娃娃,跟前面那个男娃娃一模一样,那汉子左瞧右瞧,口中却道了声:“上来!”
人群中立时骚动起来:那玄衣孔雀竟然跟在后面,低着头轻提裙摆走了上来。
那小男娃早就走到右边干净的空桌上,手里拿双筷子,在自己袖子上擦了又擦,摆在中间。那汉子过来坐下,没等张口,那小娃娃早就说道:“小二,拿二斤肉来,再要一盘烧鸡,二十个馒头,再来十斤酒,我爹要喝酒!”那小女娃在那汉子怀里接了一句:“还有三个碗,不对,是四个碗!”小二在一旁也不搭理这俩娃娃,只看向那汉子,那汉子张口道:“就照这个上吧!”小二依言而去。
那汉子转过身来,对玄衣孔雀说了句:“你也过来坐下吃饭!”那玄衣孔雀只是呆呆地站在一旁,哪敢坐下!
众人目瞪口呆,楚江寒也自诧异:明明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又离得这么近,怎么会听错呢?
再细看那汉子虎背熊腰四生方脸,虽然不高却是雄壮异常,宽下巴大耳垂,额上竟有一道一指来宽的疤,也看不出是被什么兵器所伤,那疤不偏不倚,映在额心,活像庙里的二郎真君!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登丰楼题词的张继张承。
楚江寒低头疑惑:“这汉子到底是谁?这玄衣孔雀刚刚逃走,怎么又会跟此人一起回来?”
却听任疆低声说道:“楚兄,还记得当日一同听曲的那汉子吗?”
“是他?”楚江寒惊道。
任疆道:“楚兄莫要多言,看着便是!”
楚江寒依言看时,只见那女娃娃说道:“姊姊坐下来,我们一起吃好不好?”那魔头闻言先是一震,继而又侧身缓缓坐下。
不一时小二端上来酒饭,那小孩先是吃了几口,紧接着只是不住地给倒酒,那张继也不说话,满了就喝,再看那女娃娃,不住地往那女魔头碗里夹肉,再看那女魔头,把个头低的就像刚过门的村妇,使人看来倒也想笑。
突然那男孩一阵咳嗽,原来是被呛到了,张继手起就打了一下,只是重也不重响也没响,转头训斥道:“小娃娃家,喝的什么酒!”
这张继正自训斥娃娃,那玄衣孔雀突然使了身法,离弦的箭一般轻轻弹起,飞向栏杆之外。
楚江寒心下暗暗叫好:“这一身轻功我是见识过的,可若是没有深厚的内功,倒是很难使出来,这玄衣孔雀也当真了得”
众人惊叫出声。
那张继回过头来,不慌不忙,伸出右手来,缓缓推去,细看之下原来他右手竟然没有无名指和小指。只见他把个残掌向外一翻,往回一拖,三丈之外,玄衣孔雀竟如咬钩的死鱼一样,轻飘飘的回来了,不偏不倚,正好到坐在原来的凳子上。
座中鸦雀无声,惟有张继缓缓说道:“杨姑娘,今后就跟着我,顺道给我这义子义女做伴儿吧!”
那男娃娃扑通一下坐直了身子,却张口抢道:“不对!不是义子义女,就是亲儿亲女!”那张继闻言,原来一本正经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又哈哈大笑,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饮完对玄衣孔雀说道:“转过来吃饭!”
那玄衣孔雀转过身来,一个跺脚,然后将面前的碗摔个稀碎,紧接着挽起袖子来,坐着不动!只把诸人看了个目瞪口呆,稀里糊涂。
真是:世上从今无孔雀,
鸳鸯侠侣始初成。
何出此言呢?后自有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