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的长身玉立,不像寻常女子柔弱纤瘦,反而多了些风骨。沈念原本头戴白色帏帽,白纱遮住面容,但等到顾云舟驾马经过,她便将帏帽摘下,微微含笑。 她曾说过要等顾云舟的好消息。 四目相对,骏马上的顾云舟神色有些意外,朝她轻轻颔首,眉眼温润。 马蹄不停,队列继续往前,顾云舟身影模糊,沈念转身离开,只留一个清冷身影。俯身在栏杆上的魏世章见人离开,眼中不自觉显出淡淡失落,失去了再赏景的心思。 而方才的一幕同样落入明月茶楼的隔间之中。 送茶的小厮走进隔间,抬眸间看到几位谪仙似的人物,不禁愣神,手下一个不稳,盘中茶水差点洒出来,等他晃过神后立即上前把东西摆放好。 隔间中坐着两名男子和一名女子,正是三皇子与谢钰,还有坐在对面的沈汐。今日三皇子出宫,迎面碰上沈汐,三人便结伴同行。 茶香袅袅,用的是明月茶楼顶好的茶叶。 楼外湖水平静,初春微凉细风吹来,吹乱了沈汐几缕发丝。她眉眼带笑,看着三皇子开口道:“哥哥,这次春闱能顺利放榜真是多亏了你查清实情,还众多学子一场公平的考试。” 三皇子摇摇头,如实回:“汐儿有所不知,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我做的事不过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么功劳的。” 他随后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将对于那位神秘人的事也娓娓道来,尤其那人的性格竟让他想起沈念。 平静湖面像是扔下一颗碎石子,荡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沈念脸色显出一丝古怪,但很快恢复如初,她不愿意多想,随后转向谢钰,脸上泛起薄红:“世子查案向来迅速,有世子在,幕后之人才能全部查清。” “无足挂齿的小事罢了。”谢钰神色略微冷淡。因为最大的一手策划者还没有查清,他不觉得此案已了。 街头人流如织,百姓脸上皆挂着喜色,摩肩接踵,这是京师特有的繁华。 谢钰坐在窗边,注意着下面的动静,一幕熟悉的青色映入眼帘,他目光微顿,只远远看到沈念眉眼弯弯,笑意真切,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为何出现在街头? 注意到身旁人的出神,三皇子随着视线看去,轻声问:“在看什么?” “没什么。”谢钰摇了摇头,桌案上茶水微凉,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三皇子不信,循着视线仔细搜索,沈汐也跟着看过去。但是那抹身影一闪而过,沈汐还来不及看到,三皇子只看到了一个模糊身影。 方才那人似乎是个女子? 三皇子眉头微挑,下一刻便觉得自己看错了。他早两年已与叶国公府叶言倾定亲,对于情爱一事算是有些了解。 三皇子知晓汐儿在谢钰的不自然,更深知情爱一事不能勉强。之前他曾私下问过谢钰,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子。但不解风情的谢钰都只淡淡掀了眼皮,并不言语。 面对女子,谢世子向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连笑意也带上几分凉薄。如此冰凉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会对那家姑娘上心? · 定远侯府张灯结彩,喜庆热闹。府上众人知道徐嘉远归来,脸上都带了喜色。 徐嘉远是定远侯徐震山的长孙,才及冠不足一年,因自身实力,再加上定远侯的缘故,在军中有一定威望。他十四岁便赶赴战场,开始追随魏将军营下,后来升为小将领,十六岁在与天启的一场战役中,他背水一战,力挽狂澜,直接带领五千精兵夺下将要丢失的城池。 此战获胜,宣德帝大喜,直夸徐嘉远有定远侯的风采。虽然授了功勋,但不知是否刻意为之,宣德帝并没有下放该有的实权。 徐嘉远自小便比旁的同龄人沉稳,他心里明白,宣德帝自始至终都在防着定远侯府,防着拥有众多追随者的定远侯。 一群人急匆匆来到府门外。 “大哥哥!” 徐嘉沐穿着粉色水裙 ,颈间围着同色毛领,迈着短腿噔噔噔地冲向来人,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她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来人的怀里。 徐嘉远还未来得及卸下身上黑色盔甲,他轻轻将人抱着,不让小手受凉,亲昵地蹭了蹭小妹的脸蛋。 “阿沐在家乖不乖?”徐嘉远平日在军营严肃惯了,话少且冷淡,此时见到小妹显出难得的柔和。 “乖,阿沐超级乖,阿沐最乖了就是好久没见大哥哥,阿沐想大哥哥了。”徐嘉沐头上梳着两个小发包,同样用粉色丝带绑起,说话间发带跟着小脑袋一晃一晃的。 之前徐嘉远每年除夕夜会回来一次,但这几年形势紧张,这次竟三年
才回来。 “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早些回来。” 徐嘉远拜见过家人,到了大厅坐下,瞧了一圈四周,并没有见到其他陌生女子的身影,眉头不禁微蹙,问道:“今日我的那位念儿表妹可来了?” 一句话把徐青柏给问懵了。 为何嘉远一回来要先找念儿? 倒是一旁的徐嘉明眼眸亮起,大概想得通其中道理。毕竟这三年来,他帮沈念传了很多次信。然而徐青柏猜不到,沈念与徐嘉远自三年起就开始有信来往,还在前不久的一封信中提到,等人回京,沈念会亲自上门拜访,见上一见。 没有如约而至,难不成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 徐嘉远不禁陷入回忆。 三年前,他在边关军营收到一封嘉明来信,原本以为是家,结果落款人是他那位从未谋面的表妹,宫中的公主沈念。而更令徐嘉远诧异的是,这位表妹寥寥数语点明了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送信的小厮见状,垂首道:“将军放心,此信只有将军看得到。” 但徐嘉远半信半疑,仍不放心,派了亲信往京师传信。一来二去,他与沈念的交集渐渐多起来。他会讲述边关的情况,沈念则会浅谈一些用兵之法。 大周朝与天启朝接壤,西凉国远在西域,是大周的附属国。三国交接处是片无人管辖的区域,名曰幽城,汇集着一群三教九流之人。 沈念对此城颇感兴趣。 徐嘉远却惊讶她从哪里学来如此多的用兵之计,明明没上过战场,计策却狠辣果断。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架空世界少一本军事著作《孙子兵法》。 用过晚膳,徐嘉远见到传信的小厮,说沈念明日会登门拜访,今日确实有些事情给耽搁了。 月影星疏,定远侯府寂静无声,府中待久的老人都能看得出,府上远不及从前昌盛。 长廊之下,徐青柏抬手敲响徐嘉明的房门,此时徐嘉明正在查看商行的账本。近来因为卢老爷答谢,忽然增添许多商路,账本直接堆了好几摞,需要一一核对。 “嘉明,是我。” 徐青柏音色低沉。 徐嘉明在家不避讳什么,桌上的账本一点都没收拾,散乱放了一桌,他直接起身开门。他从小爱算账,对于查账核对一事向来亲力亲为,夜色已深他却神采奕奕,没有丝毫困意。 “爹,这么晚找我何事啊?” “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这是在看什么?”徐青柏微微够头探头往房里看,视线落在那摞账本上,问,“那些是什么?” 徐嘉明把人请进来,倒了一杯茶水递去:“哎呀,爹,你还不知道我吗?这当然是商行最近的账本,我正查账呢。” 徐青柏哼了一声,轻咳道:“给我仔细说说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事?一件都不能错过。”说到最后,神色是少有的认真。 徐嘉明拍拍胸脯:“行,那我就一件一件讲,嗯,不过这些都跟念儿妹妹有点关系。” 从卢家的事讲到宋荣昌,徐嘉明讲的起劲,竟一直追溯到沈念第一次来府上的时候。 烛火摇动,即将尽。 房中寂静,看着徐青柏严肃的神色,徐嘉明不自然地挠挠头。良久,徐青柏说了句:“你去把你大哥叫来,随后一起到北苑的房来。” 北苑房是定远侯的房。 徐青柏虽然还不清楚念儿和嘉远有什么联系,但是隐约感受到念儿肯定也做过不少的事。或许从苏惊弦开始,他就该明白念儿的与众不同。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之前念儿曾说过的话,那个看似荒唐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是啊,为何非要是男儿身。 今日,北苑灯火彻夜长明。 而另一边,大理寺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虽然春闱已经放榜,但仍存有些许疑点。 牢狱深处,那位刀疤男受了无数的极刑,在奄奄一息之际,叫司狱陆准唤来大理寺卿。刀疤男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将大理寺卿吓个半死。听完刀疤男的话,大理寺卿结结巴巴问:“你说什么?你说、你说幕后的最大主使是镇国公府的武安侯?” 刀疤男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如果可以称得上是笑。他喉头血水上涌,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受武安侯指示。” 说完,便再没了气息。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刀疤男在撒谎,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 大理寺卿拿不定注意,心跳如鼓。武安侯不仅仅代表他自己,更代表着身后的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门第显赫,镇国公协理六部
事宜,膝下几位儿子占据了大周的军政财等职权,长房武安候可令黑甲禁军,二房管理京师盐铁,最重要的是当今皇后柳氏出自镇国公府,可以说是太子的坚实后盾。 大理寺卿踌躇不定,原本打算去见三皇子和谢世子,但深想之下却觉不妥,最终他决定亲自见一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