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信片没有填写邮编,没有邮戳,不过是他以此逗引她的工具。 体育课下课后,闵露回到教室,打算去食堂吃饭,却没想到桌上摞起来摆放一边的,其中有一本竟然反常地倒扣在课桌中间,犹如潘多拉魔盒,万千声音在耳边和她说: 打开吧,打开看看。 闵露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翻起,没想到看见了这张明信片。 直白的话语,略扫一眼就知道大概。 她立刻把合上,四下看了一眼教室,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坐在位置上想了很久。 她随便拿了另一本,带着这本一起回宿舍。不想吃晚饭,不知如何应对,她想安静的待一会儿。 繁重的课业她不觉得多苦,她看到逃出生天的无尽希望,但是没过多久,那个男人竟然找了过来,堂而皇之,以家长的身份进入学校,带了很多一看就很贵重的生活用品,因为知道她的班级,姓名,还和当值老师沟通起她的学习情况。 今天索性换了一种方式威胁。 花样百出。 …… 闵露胡乱捏起明信片,想将它彻底撕开,但是硬挺的纸张设计,并不能够让她如愿,最后明信片不过是徒添若干沟壑不平的折痕罢了。 十二点,熄灯,西门。 这个人太了解这里的一切,十二点管理员查寝结束休息,寝室会照例熄灯,楼下的大门为应对突发情况,素来是不锁的,只要趁着夜色悄悄刷卡出去,走到西门,那里围墙较矮,想办法就能翻出去。 环环相扣,她被逼得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闵露走到宿舍门口,咬着嘴,手落在冰冷的门把上,迟迟没有转动。 颤抖的手腕,泄露了此刻她的纠结和恐惧…… 陶之音是带着气离开的,走下五楼,每走一层都停留一分钟,她刚刚有过放弃的念头,更多的是想循循善诱,“对不对”“好不好”这样委婉的话术,她都是从秦岐那里偷学来的,自认技艺纯熟,情感丰沛,怎么就是不起效果?难道这种语气只对自己生效? 她走出宿舍楼,心情烦闷地来到校门口。 大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男人,单手插兜,自然地在和保安闲谈。 他口吻谦和,面对猛烈的问话攻势不疾不徐,看见陶之音走过来,左手伸出,掌心朝下,四指朝前,对她往内招一招手。 陶之音走近他,“走吧。” 保安一笑,“得嘞,你们慢走。” 她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说:“现在复读压力这么大,应该很多家长来看孩子吧?” 保安说:“嗐!在这里读,要的就是得会吃苦,哪有家长三天两头地来!也就是你们家的孩子,一天下午来两个!换做别人,一学期都不来一次,我早不记得了!” “还有谁吗?”陶之音想起那张明信片,语气状似打趣,试探地说:“那我肯定没她爸妈上心,来的勤快。” “那可不是嘞,是个年轻男人!都是你们一家的兄弟姐妹吧。” “啊,是呢。”陶之音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今天下午,同样有人来看了闵露,年轻男人,和自己岁数差距不大。 “哈哈,按我说,不要被她几句话给哄着来送这送那的,学习是第一要紧,这里吃的好住的好,不要要求太多!”保安开始讲起了他的经验道理。 陶之音附和道:“那是的,在学校耳濡目染过,见地就是比我们强。” 保安心情大好,足足聊了十来分钟才结束。 这其中,陶之音也猜出了大概,这个人很清楚闵露的情况,和保安聊过天,做事情大大方方,完全不做遮掩。 太符合姓杜的肇事司机特点……那几天前,凌晨巷子里向杜桂香要钱的又是谁?巧合?过客? 陶之音心绪复杂地坐上车,安全带也没有扣上,就那样平静地看着车前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岐侧过脸,笃定地说:“心情不好。” “嗯。”陶之音低下头,伸手抓过安全带,准备插进卡扣。 一只大手挡住卡扣,来不及收回的金属硬片在他手上重重刮蹭了一下。 “不好意思!”陶之音赶紧松开安全带,捧起他的手想看看有没有戳伤。 整个手背宽大干燥,偏深的肤色,与陶之音凝脂般的手全然不同,刚刚的动作没有使那只手有明显的红印,但她还是用指腹贴过去按了按,“痛不痛?我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你。” 乖觉的手掌没有抽出,坦然
放在她的掌心。 强烈的颜色对比在光线照射下格外明显。 白皙耀眼小手托着他,带着小巧的淡粉指甲的手指揉向手背。 车辆停在学校前方斜前方不远的车位,他故意把手放在这里,不让她系上安全带,自然有他的权衡。秦岐说:“不痛。有事情问你。” 陶之音看他没有什么大碍,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什么事?” 她刚刚一路经历情绪的波动,头发丝绵软贴在脸上,一双眸子水泽润红。 秦岐问她,“见到闵露了?” “嗯……”她没发表太多感想。 车内安静,半开的窗户浮进很淡的草木香,混合着他身上的冷调雪松,陶之音转正身体,背靠在座椅内,继续望着前方的柏油马路。 “她和你吵架了。”秦岐保持着先前侧身的角度,垂下眼看她。 陶之音抿唇,随即自嘲笑道:“我单方面的生气而已。” “因为什么?” 她终于重新转过身体,和他面对面,疑惑说道:“这不像你会多问你的事情。” 称得上是近而暧昧的距离,秦岐并没有刻意回避,“我们是——”他略咬重了后面的字音,“朋友。这不是你说的话?” 陶之音摇摆不定的内心迫切需要汲取力量,她忍了再忍,最终说道:“很复杂,不知道从哪里讲起,你也要听吗?” 这次的眸光彷徨,期待,又有即将被拒绝的决然。 “当然。”他正是想了解,想帮她,才来了这里,否则又何必搬出唱片机做借口。 陶之音所做的位置靠近校门,她背对着那边,面朝秦岐,很简略的说了一次她和闵露的事情。 如何相识,为了什么去学校,当然这其中也有秦岐不知情的帮助,这么多人帮女孩脱离曾经的苦海,怎么还会陷入现在的局面,她多了几分茫然,“是不是我给的不够多,不够好,确实做的不好,我完全没有放多少心思在她身上,所以她是不是就认识了自以为好的人?” 送她名贵礼物,寄明信片,猛烈追求。 她觉得就是因为这样,让年轻的女孩陷入了爱河,迷失自我。 秦岐说:“这不是你的义务,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可是……” 她好害怕。 唇角向下,唇微嘟起,眼睛耷垂,她好想念a市的父母,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不怕,我在。”秦岐伸手抚上她的发顶,好像知道她未曾说完的话语,一下一下很轻地安抚。 克制的力道让她体会到了安心,她说:“谢谢你……” 他说:“接下来,你要做的是——” “姐姐!” “知音姐姐!” 急促且洪亮的呼唤,扯走两个人的神思,秦岐眸光深沉地看向声音出处。 此时两个人几乎搂抱在一起,他的一只手自后环上在她发顶,她安静地呆在圈起的安全保护地,呼喊声让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 闵露拿着请假条递给保安。 保安啧啧了两句,“哎哟你这孩子,都来复读了,还——算了算了,去吧。” 他也不是老师,就是个守大门的,说多了也没用,摇摇头就进了保安室。 闵露不认识秦岐开的车,但她看见了陶之音的背影。 她知道知音姐姐很失望,觉得她不服管教,让所有人失望。 狭隘的见识让她觉得这件事,无从和别人澄清解释,更不愿意被第三个人知晓。 纠结,痛苦,她和自己对抗了很久,终于有勇气走出那扇门,找老师,请假,出学校。 她一路都走的极其镇定,步伐平缓。心里说,闵露,能不能在学校门口看见你的知音姐姐,就看你运气了。谁让你赶走了她,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看着空旷无人的校门,失望占满心头,她知道自己来得太迟,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 她激动地边跑边喊,“姐姐!知音姐姐!” 闵露跑近车门,才发现黑色轿车里还有一个男人,上次帮她上学的人。 “叔叔。”她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陶之音没注意这些,眨了眨眼,“闵露?” “姐姐,我可以上车吗?” 陶之音闪过惊喜,侧过脸看向秦岐,只见对方温柔地帮她把发丝勾到耳后,抚平吹乱的绒毛,对外面说:“进来吧。” 今天后
座的件都已经清理干净,搬进了鱼锦路院子的三楼。 闵露拉开车门,坐了进来,她略显拘谨地坐在陶之音这侧的正后方,握住座椅靠背,凑近她说:“姐姐,你别生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