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望进这双好像很真诚的眼睛。 知道这件事带给她的教训对他有利,也知道要徐徐图之,情绪和理智还是水火不容。她松懈恍神的点实在不难猜。 侠客说的,苦修带。 实际画面比想象有冲击力得多,洛洛这才意识到这根布满倒钩的带子是死死勒在脑子上的,脑子越动,想得越清,嵌得越紧。 案子结束再处理。昨天在气头上,现在想想,不可能给瑞亚痛快。不过,狩猎个能清理尸体消除痕迹的能力需要提上日程。老办法总是不保险。繁琐,容易多生枝节。 想到这,洛洛忽问,“你的‘梦’里,尸体算人还是物品?” “……”话题跳跃性太大,伊洛丝迷迷瞪瞪的,“啊?” “你的能力。”洛洛说。 “算人吧。” “噢……”他听起来有点遗憾,“好吧。” 伊洛丝摸了摸他的脸,指节轻轻抚蹭阳光下亮闪闪的细小绒毛,“你在想什么呀?” “上次答应我的。”洛洛平缓地答,“你记得的,对吧?” “嗯。” 得到新线索,她早就没心思想床笫之事。屈辱恼火并没有消弭,甚至更清晰了,然后是深切的自省。别说影子都没有的旁人,就连侠客也可以放一边。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那么烦那么累,还是让你来了。” 伊洛丝越说越觉得委屈,“你说放我睡觉的,结果又凶得要命,我也没和你发脾气呀。这还不够?我真的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洛洛的声音沉下来,“我担心你出事才跟上去的。故意喝醉,主动吻他,这种烂俗戏码我怎么可能看不穿?我当时能怎么想?难道你是太代入柔弱无辜不能自理的人设才喝多?我不想任何人碰你挨你,一点也不想。” 伊洛丝的眉头微微皱起,“我没那么多廉价好感。对他尤其不可能。” 后半截话她更不理解,“你现在还困扰成这样?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根本——” “难道都是我强迫你?”洛洛没听得下去,抬手按住她泛红的眼角,“我忍了,你想要的,我已经忍了。” 伊洛丝盯着他紧蹙的眉,沉默了半晌,轻轻把他的手扯走,“是我错了,” 她开始认罪。 “怪我,我最近确实很混乱。” 他的表情松弛下来。 她说,“我不该放任自己一起疯。你需要冷静一下。你太痛苦了,洛洛,实在没必要,别折磨自己。” 他的情绪贴在脸上,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什么意思?” “二次试错结束了。”伊洛丝主动躺回她的枕头,脑袋陷下去。 她抱着一点被子稍稍侧身,搜寻好语言,诚恳地说:“你可以要求重来,我也可以。我们回到初始状态,当朋友吧。” “你耍我?” “我喜欢你。”她明确地说。这回很有耐心,平静地开始解释,“这种症状已经开始反弹我,你的痛苦开始影响我。可想而知线拉得越长,势能越强,疼得越厉害。和缥缈的‘坏结局’不一样,已经出现了实感,我不喜欢这种实感。显然你也不喜欢。” 洛洛喉咙里的话转了几圈,没找出什么不带喜剧色彩的句子:“你不舒服,为了逃避问题,要解决我?” “怎么解决问题?”她反问,却替他盖棺定论,“你根本不想这样,比我想象得剧烈得多。捧着碗快溢出来的滚茶,一个小扰动,碗摔茶泼。哪怕没扰动,烫不烫手?” 伊洛丝非常清楚,“我不提,早晚你也会想通。” 她才刚醒没多久,散开的头发乱糟糟得仿佛还在迷糊,睡饱觉的皮肤盈润饱满,刚刚要哭又没哭出来,眼角还红。 像颗桃子,不死心地咬下去,只会尝到很硬的核。 洛洛的唇角一点点勾起来,“你不想折腾我,害怕我走,不能少贪心一点,退让一点?怕我自己醒过来所以先喊醒我,这逻辑也太好玩了。” 伊洛丝也在看他。他这张脸,不该是冷的怒的疲惫的。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不贪心了,我不要了。就做朋友,行吗?” 未着寸缕,同个被窝。 洛洛一时无言以对。眼前的轮廓逐渐模糊,他声音不免提了点,“我只是不开心,很心烦,克洛还凶我。你哄我两句,抱抱我,我就能忍下去了啊。你安慰我两句会死?” “你哄我了?我比你少委屈少难过少烦躁?” 听到这,她的态度冷
硬起来,“你只会对我说难听的话。是我被算计,我受辱,怎么好像你是受害者?你考虑过半点我的心情?” 盯着他的眼神,伊洛丝心里再明白不过,“退让,你不放在眼里,在一起也没法满足你。完整诚实的我根本不能让你满意信任开心。我说过了,你追求的是执念,不是我,对你来说我是如此难以忍受。我不会逼你接受,你不必忍。” “多难?再难我不还是忍了?你想错了,我追求的是极致自虐。”洛洛步步紧逼地质问她,鼻音变得很重,“安抚我两句,温柔点,碰碰我,这么点要求难道比你还无理取闹,能要了你的命?我任性一次发个脾气,让你知道我难过,不想装了,你就可以说不要我?” 伊洛丝紧攥着被角,手已经变得冰冰凉。她闭眼慢慢调整呼吸,抑制住被激活的怒火,眉头难忍地颦着,努力和他讲道理,“我不想你难过。你想要的只会更多,可是我没有更多了啊。你再怎么逼我我也变不成你要的样子。越忍只会越失衡,难道你想不通?” 听她被气得愈发委屈,眼睛缝隙还挤出一点泪花,冷漠的凶巴巴都变成娇蛮了。洛洛只好不断地把视线从两片唇上移到沉闷的家具上,以保持力度继续逼问下去,“我想得通啊。说不死不休的不是你?在忍的是我,不行你可以杀了我,你到底怕什么?” 伊洛丝缓缓掀开眼帘。 为了不哄她,洛洛能一直不断地偷换概念,只在乎自己的需求。为达到目的所做的忍耐,导致一碰就炸,全都累积在她身上爆发。 是她被折辱,已经忍了委屈先迎合了他的急切,他还予取予求。伊洛丝长这么大,没听过更可笑的事。 为什么要和这种家伙虚耗纠缠? ‘你冷静一点吧。’她想说。 不知是想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伊洛丝看见一双黑亮的眼睛被她的倒影凿成两半,又被阳光灼得通红,像场少见的太阳雨。从焦黑的乌云间渗出掺了光的雨水。 “道歉。”她冷道,“立刻。” “……”洛洛一愣,嘴先动了,大概也是发自肺腑的,“对不起。” 伊洛丝的气稍稍顺了点。她咬了咬唇,又咬了咬牙。 “仅此一次,再有……” 她转过身搂紧了他的脖颈,张开嘴唇吻住他,“你就洗洗干净…等死吧。” 常识里知道,壁炉刚烧完的灰烬不会再发光,但还留存着很高的温度。经鼻息的微风轻轻一吹,未尽之物得到空气就重又烧起来,顺势点附近的可物。 席卷的热烈火焰铺天盖地,就像房里突然变化的氛围。 洛洛伸手抚住她的后脑。唇舌的热量很快融化掉时间,把凝成实质的委屈,烦躁,难过,疲倦交换到对方口中,被绞缠的舌头粉碎掉,咽下去,炼成别的养分。 他眯起一点眼睛。 哪怕,那颗果核可能还是硬的,现在含在嘴里的甜又可爱,甚至舍不得吐出核。 …… 在床上沉湎着胡闹一通,不知节制的人泡个澡也不会老老实实。终于好像恢复点神智准备洗漱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她也是这时才想起来。 “为什么,有两支牙刷?”洛洛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