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升起,萧景澄隔着数名解差,望向被关押在囚车中的沈南亭等人,见他们皆形容憔悴、苦不堪言,定是不曾被好好对待。 萧景澄大手一挥,王府护卫一涌而上,将百余名解差斩于马下。 周大海与江远二人,从解头刘明峻腰间取下钥匙,打开沈家众人的囚车。 沈长风的妻子秦珮见到萧景澄,拉住他的手,哽咽着叫了声“晋王”,萧景澄边扶她上马边道:“舅母受苦了,情况紧急,我们先撤。” 其余沈家众人亦被王府护卫一一扶上马背。 周大海策马在前,带领大家驰出凤凰山。 浩浩荡荡的军队行至凤凰山一里地外的分岔路口,转道向东而行。 走出没多久,后方突然传来无数马匹踏地而动的声响。 萧景澄回头,望见一片连绵的红色在身后浮现,越来越近。 他嗤笑一声,为了除掉自己,太子殿下竟是派了皇城禁卫军前来。 萧景澄命几十名王府侍卫带着沈家众人继续前行,他则与其它军士勒马结阵,迎向禁军。 宽阔的平原上,数千黑甲军与红甲军遥遥对峙。 禁卫军统领高昌玄亲率禁军至此,萧景澄望着这位昔日曾与他并肩作战的袍泽,厉喝道:“高昌玄,你在沈将军麾下作战数年,难道不知将军为人?为何今日要不辨是非,助纣为虐?” “太子殿下亲自从沈将军府中搜出他与北蛮来往信件,白纸黑字,写着他与北蛮合谋,欲趁陛下重病,里应外合,发起军变,取而代之的计划。证据确凿,容不得我不信。”高昌玄朗声道。 萧景澄咬牙怒斥:“没想到统领禁卫军五年,高昌玄你竟一点长进没有。用你的武夫脑袋想想,倘若这些证据是真的,太子为何不按程序经三司会审,宣判后再把将军罪名昭告天下?若如此,谁人还敢说沈将军冤枉?可他拿着几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纸张,未经查证,便给将军定下叛国之罪,迫切将他杀掉,你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萧景澄的喝问声中,禁卫军队伍里曾崇拜过沈将军的许多军士内心不禁动摇。 高昌玄担心萧景澄再说下去,动乱军心,厉声道:“太子下令,命我等前来抓捕劫囚之人,我只知,是你罔顾国法,率晋王府护卫劫走囚犯。禁卫军听令,冲!” 高昌玄话声落地,禁卫军中之人不管如何看待此事,皆收起杂念,齐齐催动战马,向晋王护卫发起冲锋。 两军交汇,长枪、刀剑交鸣声响彻云霄。 伴随着战士们的呐喊声和战马的嘶鸣声,血花四溅,残肢横飞。 高昌玄武功高强,与未被废除武功时的晋王不相上下,王府护卫中无人能敌,李鱼接下与他对战的重任。 战场混乱,李鱼暂未动用初一、十五,只专心用弦月剑对敌。 她挥动长剑,剑身如游龙般刺向高昌玄。 高昌玄知眼前的年轻女子,是一路护卫晋王回东华封地之人,因此,不敢掉以轻心,挥出手中乌黑锋利的长刀抵挡,刀光剑影中,金属碰撞声在二人周身回荡,惊心动魄。 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在空中翻转、跃动,身法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十余招后,李鱼长剑递出一半,突然脚下生根,身体半转,弦月剑划出一道弧线,朝高昌玄腰部削去。 高昌玄反应迅速,刀势一沉,挡住致命一击。而后,迅速跃起,发起反攻,短短瞬间二人就完成了多次攻防转换…… 禁卫军中隐藏着几十名被重金利诱前来助阵的武林中人。 其中一人来自金雷门,擅使暗器,他趁李鱼全副心神都在高昌玄身上时,悄悄上前,袖口对准李鱼,数道淬了剧毒的银针向李鱼后背射去。 眼看银针距李鱼只有数步之遥,即将射中她时,斜地里突然窜出一道黑色人影,挡在李鱼与银针之间。 六七根银针与坚硬的铠甲接触后跌落在地,但仍有几根刺入铠甲缝隙。 周大海嘴角溢出一缕黑血,跌倒在地。 “大海,大海!”江远冲上来将他扶起,连声急呼他的名字。 周大海费力掀开眼皮,在阵阵抽搐中对江远断断续续地道:“远子,咱们王爷……好不容易……有看上的姑娘,可不能被人暗害了去……” 随后,双手垂地。 江远轻轻放下周大海没有知觉的身体,大吼一声,红着眼,拎着刀冲向用暗器偷袭之人。 李鱼听到身后传来的一连串动静,调动大量内力施展出寒霜剑法中最精妙的几招,逼得高昌玄步步后退,她终于能抽出点时间,看向身后。
一眼瞥过,便知江远不是那人对手。 她对江远有印象,知他与周大海交好,于是,分心祭出飞剑初一,协助江远斩杀此人。 金雷门弟子被初一割破喉咙倒地身亡后,江远犹不解恨,手中长刀狠狠砍在他尸身上,脸上涕泪横流。 李鱼则被缓过一口气的高昌玄再次缠上。 另一边,萧景澄在莫语及数名王府侍卫护卫下,观察场内情况。 看着一位位熟悉的面孔倒下,他心如刀割。 不过,禁卫军那边也没落着好,双方皆有大量损伤。 萧景澄觉得太子不可能只派出这些人,准备速战速决离开此地。 他扭头对护卫在自己身边的侍卫道:“我会护住自己,你们也去帮忙。” 几人领命加入战场,莫语见萧景澄向她望来,忙道:“鱼姐姐让我不管其他,护好你就行。” 萧景澄心下一暖,还未开口,便见左前方尘土飞扬,一面绣着金丝龙纹和虎头图案的赤色旗帜出现在视线之中。 没想到驻防在吉宁城附近的虎威军也被太子派来了! 萧景澄心道不好,与禁卫军交战多时的王府护卫,绝不是兵强马壮的虎威军对手。 他当机立断,高声道:“撤!撤!撤!” 旗手得令,挥舞令旗,大声呼喝。 战场上的王府护卫收到撤退信号,朝东面边战边退。 身后,高昌玄率皇城禁卫军紧追不舍。 再之后,是来势汹汹的虎威军。 被两波大军追赶的众人筋疲力尽,身下战马喘着粗气,速度渐缓。 但一旦停下,被追上就是死路一条,他们只能狠命抽打马匹,祈求跑得再快一点。 撤退的队伍中,除了人与马的疲惫喘息声外,一片静默。 突然,从右后方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沈家军五营将士听令,断后掩护,拖住敌军!” 喊话之人是曾任沈家军五营参将,现任亲王护卫指挥使的林旭初。 “得令!” “得令!” “得令!” …… 几十道或低沉或浑厚或嘶哑或清脆的嗓音大声领命,逐渐放慢速度,脱离大部队,勒马转身,冲向紧随其后的禁卫军。 就像是一片红色的湖里滴入了几滴黑墨,不过片刻,他们便被人潮吞没,沉入湖底。 不过,令林旭初欣慰的是,几十人用性命争取出的时间,拉大了晋王府护卫与禁卫军的距离。 只是,随着前方战马速度越来越慢,最后方的虎威军渐渐越过皇城禁卫军,成为追逐王府护卫的主力。 萧景澄回望一眼,对江远下令:“带受伤军士继续前行!” 随后,看向李鱼:“李姑娘,烦请你护送他们回东华,届时王府财物由你任取。” 江远含泪领命。 李鱼知道萧景澄这是起了以自己之命,换其他人活的心思。 从东华城出发到凤凰山的一个多月里,李鱼常听王府护卫们谈起沈长风大将军。 沈将军征北蛮、伐南越,三十年间,平边境纷乱,护疆土不失,保百姓安宁。 每多了解一些,他的形象在李鱼心里便清晰、伟岸一分。 虽说她一开始是带着目的接下的萧景澄请求,但现在,她是真心想救将军府众人。 国之功臣的家属,不该因莫须有的罪名落得如此境地。 之前,她被林旭初等人的悲壮行为感染,此刻,又见萧景澄舍身取义,内心激荡下,不由血性渐起。 李鱼抡起马鞭,在晋王所骑马股处狠抽一鞭,冲萧景澄背影喊道:“我再为你们争取些时间,进了前方碧梧山,或许就能摆脱追兵。” 说完,李鱼调转马头,昂首持剑,静待虎威军到来。 莫语思考一息后,决定随她一起。 队伍中又有近百名尚未力竭之人留下。 萧景澄止不住身下马匹的前冲之势,在马背上转头望着李鱼和众将士挺得笔直的背影,悲愤欲绝。 李鱼、莫语等人待虎威军上前,并不死战,只尽力阻挠他们前进。 只是后方将士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半刻钟后,身手较弱之人接连殒命。 最后,仍在虎威军阵前的,只剩下李鱼、莫语二人。 莫语瞄一眼李鱼苍白的脸色,和她拿着长剑微微颤抖的手,大喊一声“接住”,把黑练甩出。 <
> 李鱼内力已然耗尽,她知道再坚持下去,只是白白送死而已,遂拉住黑练,在莫语的大力拖动下朝碧梧山方向而去。 身后,虎威军步步紧逼。 李鱼奔出一段距离,双腿发麻,再无一丝力气,她松开抓着黑练的手,摔向地面。 “鱼姐姐!”莫语含泪回头。 李鱼制止莫语准备调头的举动,沙哑着嗓音命令她:“快走!” 而后,她趴在地上,鼻尖轻嗅青草混着泥土的气息,不禁想起雾隐山一年落雪的四季。 倘若父亲知道她为救萧氏的人,而死在这里,定会骂她是个傻瓜。 可是,没有办法呀,她自幼就是一尾任性且固执的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