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在追杀你,我劝你趁早逃命,我不是任你肆意胁迫、替你包庇的人。” 小灼死死盯着帘外的影子,那身影一顿,却并未退开,依旧缓缓上前。 两人沉默地隔着帘子相望,室内香烟袅袅,小灼却闻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那只手不紧不慢地揭开帘子,动作轻缓地不像亡命之徒,更像是深夜办事归来的人,怕惊扰帘子里的安静。 深黑色的衣袍露出一角,紧接着,小灼对上了他的眼睛。 一张铁皮面具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偏偏那双深沉望着她的眼睛,如何也不觉得陌生。 他有一双极其独特的眼睛,笑起来似月牙,冷起来像利刃,眼梢微挑便有万种风情,发怒的时候,简单一个眼神,却比任何凶兽都要危险。 此刻的他,非喜非怒,漆黑浓稠的眼眸里,蕴藏着比以往更多更复杂的信息。 小灼觉得那面具碍事,受限的视野让她无法从对方眼睛里解读到更多情绪,于是她伸出手,去摘他的面具。 对方一动不动,任由小灼摘下它。 小灼便终于看清楚,此情此境下,对方的完整表情。 小灼依旧解读不出来更多的情绪,她甚至连自己什么表情都无法控制。 “你是相柳?” 小灼低哑着声音问。 对方却在小灼问出来之后,偏头一笑。 笑虽不达眼底,却瓦解了一身的冷气。 小灼懂了。 她说:“防风邶,你还有脸来找我?” 防风邶轻呵一声:“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刺杀那日,你也在吧。” 防风邶并没否认,他看了眼小灼紧攥着的手,笑得苦涩:“怎么?王姬要拿箭对着我吗?” “叩叩叩——” 敲门声乍然响起。 小灼立即起身,眼神示意防风邶:躺上去。 “什么事?”小灼扬声问。 “深夜惊扰王姬,罪该万死,只是我等正在追捕一个罪大恶极的贼人,他似乎往这个方向逃来,遂前来确认王姬是否无恙?” 小灼道:“无恙,并未有异常。” 外面士兵低语,并未散去。 小灼随手在帘内点了一炉浓香,问:“还有何事?” 兵士犹豫道:“王姬见谅,我等担心贼人隐匿在王姬寝宫内,伺机对您不利,还请王姬准许我等入门为您探查一番。” “也罢,我这里太大,藏了个人不知晓也有可能。”小灼淡淡道:“那你们进来吧,速速探查完,我也可以安心睡觉。” 得到准许后,几位兵士推门而入。小心而谨慎地搜查寝宫内各个角落。 一无所获。 领头之人皱眉看着帘子里披发拢衣的身影,终是退后一步鞠躬道:“王姬寝宫很安全,我等先告退。为避免贼人惊扰王姬,今夜会有兵士守在屋外保护您的安全。” “知道了,退下吧。” 屋门再次关上,小灼从紧闭的床帘里出来,栓上房门内栓。 “你有本事夜闯王宫,就没有本事给自己找个退路?” 小灼本想将他赶下床,却见他虚弱地躺在上面,眉头紧皱,似昏似睡。 闻言,他有气无力地玩笑道:“王姬不就是我的退路吗?” 小灼冷笑靠近:“我不把你交上去就不错了。” 极其强劲的寒意从对方的脉搏上传到小灼指尖,小灼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对方撕下伪装,属于相柳的霸道与冷酷气息毫不伪饰地释放出来。 小灼为相柳疗过两次伤,这般熟悉的冷气□□的灵力,只有相柳。 相柳的功法霸道残忍,一旦受伤便难以控制,极具寒意的罡风在他的躯体内肆虐,难以平息。 “南荣荆死了?”小灼问。 “死了。” “怎么死的?” “我杀的,他把母蛊种在了自己身上,彻底控制了母蛊。”相柳意有所指道:“我不杀他,南荣赫辰也要杀他。” 南荣荆控制了母蛊,便控制了妖奴。 “你……什么时候投奔了南荣篱?”小灼哑着声问:“清水镇时……” “没有。”相柳意识到声音有些快,“……是从清水镇回南荣的时候。” “那时候,你发现南荣篱才是策划这场妖奴解放的幕后人
,所以那日喝酒时,你跟我说要离开几日,其实是去做了妖族军师,谋划着要我哥哥性命?” 相柳冷笑道:“你要为了你哥哥杀我吗?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那日多亏您手下留情,今日我岂能落井下石。”小灼不咸不淡道:“我本就欠你三件事,今日为你疗伤,就算还了一件事。” 她坐在床边,将灵力缓缓输入相柳体内。 小灼是南荣皇室纯粹的火系灵脉,又极善控制,丝丝缕缕的火灵探入相柳的经脉之中,是安抚他体内□□寒气的绝佳方式。 相柳睁眼,哑声道:“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吗?” “那是以前。”小灼没好气道:“你以为我跟你们妖怪一样,随随便便不用顾及吗?” 相柳执拗道:“以前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小灼一愣,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是现在让她像以往那样,和相柳相拥而眠,却生了些没由来的别扭。 她随口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现在是有婚约的人了。” 小灼没看到被子下,相柳抬起来又放下去的手。 但她能感受到相柳一瞬间的气恼,只是这气恼背后,又带着些……悲伤? 小灼心跳加快,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般沉默下来,相柳看着小灼越来越苍白的脸,先开口:“够了。” 他往里挪了挪,低沉着声道:“上来睡吧,我不碰你。” 这般隔着距离输送灵力,需要小灼花精力去控制灵力往他周身的经脉游走,比起拥抱那样不费力地将灵力送入全身的做法,显然要更费力。 小灼脑袋有些晕沉,见相柳神色稍有好转,便和衣睡在床边。 相柳面对着她,她背对着相柳,两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相柳盯着小灼的背影,沉默着,往里边又挪开了几寸。 夜里有些凉,小灼朦胧睁开眼,屋里的烛火还未灭。 她翻了个身,看见蜷缩在另一侧的相柳。 原来,即便是九头蛇身的相柳,冷起来也会像普通的蛇一样,蜷缩取暖。 看起来,令人心疼怜惜。 虽然小灼叹了口气,自嘲道:“我自己小命一条,竟然还可怜你这个九头妖怪。” 她牵起被子,往里面挪动,挨着相柳躺下。 灼热的手从上绕过相柳的腰,整个人窝在对方的胸膛上,小灼紧紧拥着他,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相柳从一片冰原中醒来,感受到浑身源源不断的暖意,情不自禁地拢住怀里的人。 他双睫微颤,有迷茫,有无措,却克制不住唇角缓缓上扬,在无人看见的夜里,轻轻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