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触,凌平川越喜欢她率真可爱。 也许一开始就情动于她的淳朴、一嗔一痴,浑然天成。恨了提嗓子便骂,恼了就要上手,急起来立马要炸,无丝毫扭捏作态。他见过太多的虚伪的东西,感情也是。世俗的约束仿佛活在牢笼里,他爱一切真的,希望能得到世间最真的心,这样的人生才有趣! 苏锦自来了高家,除了在姑母的院子的走走,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赵氏对她不冷不热,再没了从前的熟稔和热络。给赵氏请安时见过一次高盼儿,面子上客客气气的姊妹相称,可她那副高高在上的神色让苏锦和她亲近不起来。柳宝珠跟屁虫一样捧着高盼儿,表姐长表姐短,谄媚的嘴脸实在让人厌恶。一直是高双儿陪她说话,带她去园子里逛。 来的日子不算长,也看到了姑母的处境。赵氏讲排场耍威风,动辄让姑母站规矩,要不就是算计钱。不给就吵闹不休,使绊子给脸子。姑母碍着她在这里,怕赵氏给苏锦脸子看,一直隐忍不发,要银子就给。没现银就拿器物出去当,苏锦见过一口箱子,里头全是当票子! 如此这般,姑母也只求大家相安无事,生怕殃及苏锦。苏锦却劝苏茵不必担心自己,她们这样欺负人,若是因为自己受制于人,大不了就搬走。反让苏茵以为她受委屈了,予取予求,更加的应承他们。 高家使银子的地方可真多,重重叠叠。鹏举的纸笔费,高盼儿的妆点费用,这些都是月例银子以外的。高盼儿的妆点总是让采办外出另买,份例的或扔或赏人,白白浪费银钱。鹏举虽然又请了一位先生,可心思上早已心慵意懒,想来便来想走就走哪有个读样子,就这样为了几两纸笔费柳氏依旧吵闹不休。 因姑母觉得浪费,想把这些开销并到月例银子里。被赵氏骂了‘顾头不顾尾,大家子过的像冻猫子,光想着减省,小姐不像小姐,公子不像公子!’姑母心思重,一贯怕苏锦受委屈,苏锦就装作对她家的事只当不知道,不问不打听。 多数时间,苏锦就一个人看作画打发时间,画了许多的兰草图,这也是元朗哥哥爱画的,赞它是花中君子。苏锦画着画着就走神了,也不知道元朗哥哥学业如何,还会不会来找她,能不能再见面了。 “姐姐送我一副吧,画的真好!” 高双儿欣赏着细腻的工笔丹青,晕色也好,不禁感慨起来,反倒弄得苏锦不好意思:“无事做瞎画的,妹妹拿去自己玩玩,没得让外人看到笑话。” “我家新建的园子里刚采买了一批锦鲤,姐姐整日闷着,去逛逛如何?” 好呀! 无法拒绝一番好意的高双儿,姐妹两个带着丫头们往小池塘走去。长长的游廊上,姑娘和丫头们聚在一起,只见一簇簇的鱼群涌过来。这些鱼身上鳞片硬且大,有红有黄有黑,各色斑块像扎染般分布在身上。红的鲜艳,黄的明亮,黑的像带瑕疵的璞玉。比一般的鱼个头又大,在池塘里游起来,斑斓的色彩霎时引人注目。 听云不禁感慨:“这鱼可真好看,记得咱们家姑娘学堂边上的池塘里也有。都是些全身都是红色的,颜色非常鲜艳,头顶上也是有着鲜红的肉瘤。比这个个头要小许多,是吧,姑娘?” “咱们家原先养的叫‘高顶红’,当然妹妹家这种就更名贵些。” “咱们给它们投食吧,这样鱼就全聚过来了,岂不更好玩!” 好呀好呀,在高双儿身边的丫头纸鸢提议下,丫头们纷纷捻糕投食。看到大群的锦鲤聚过来,更加兴致盎然,欢欣雀跃的又喊又叫,拍巴掌叫好。 “你这样作践东西,雷公老爷要劈的!”柳宝珠叉着腰鼓着眼睛,圆圆胖胖的五短身材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听她训斥都笑了,知道她一贯的不上路子,也没人理睬她,继续喂鱼嬉闹。 见无人理睬,更加生气,冲进人群一把夺过糕饼,一边踩一边怒气冲冲的喊:“叫你们喂,叫你们快活,叫你们作践我表姐家的东西……” 忿忿的样子一股子怨气,丫头们看她发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糕本就是馊的,因着扔了怪可惜的,才拿来喂鱼。” “表姑娘这样踩了,人吃不成,鱼也吃不成岂不是更糟蹋粮食。” “咱们喂鱼碍着姑娘什么了,平白的跟咱们发什么火。” “姑娘说不许就不许了,姑娘的话难道是圣旨?姑娘比老夫人、夫人还厉害。” 丫头们你一言我一嘴的指责她,柳宝珠本身笨嘴拙舌,加之一张嘴说不过几张嘴。气急败坏之余,竟然动手打人!纸鸢挨了一拳头,小翠被踢了一脚,连听云都被推搡了一下。力气上面柳宝珠确实赢了,乡野出身蛮劲大,一群丫头也打不过她一个。 丫头们也都是小孩子脾气,气不过就把柳宝珠团团围住。你拉胳
膊我扯后腿,架不住人多,柳宝珠也被扯了头发。苏锦看不下去,赶紧制止,喊着让丫头们住手,和高双儿商量着要回去。 “一群人吵闹不休,是嫌板子挨少了吗?”大小姐来了,大小姐来了!可真巧,高盼儿带着翠眉一众丫头走了过来。丫头们见是她来了,知道她素来规矩大爱摆谱,顿时鸦雀无声垂手侍立。 “表姐、表姐你可来了。她们拿糕喂鱼,我略说了几句,她们就仗着人多打我一个。你看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你看,你看我的脸。我在咱们家竟然被别人打了,表姐啊,我不活了,我要投湖。”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柳宝珠见靠山来了,不管不顾的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头发簪环也掉了,衣服也扯破了,脸上还有几道抓痕。张着大嘴哭的鼻涕一般眼泪一把,喊着投湖只是不动,丫头们都嫌她脏,也无人去扶她。 呦呵,来的可真是时候!马前卒句句含沙射影,‘咱们家’、‘外人’,紧接着她就来了。这是好戏要开场了?谁同你们做戏!便不愿与她们纠缠,喊着丫头就要走。 “站住,你的丫头打了人想走?” 果真,人找上门来,这戏由不得你演不演!苦于苏锦不出院子,正愁找不到契机,这次撞到她手上,必要狠狠的拿捏她一番。 “姐姐误会了,实是丫头们淘气。拌了几句嘴,就闹了起来,表姐别哭了,我给表姐赔不是。” 看到高盼儿来了,高双儿就害怕,生怕事情闹大了,一贯的老好人,扶着地上的柳宝珠起来。谁承想这个柳宝珠给台阶不下,主子来了反倒蛮横起来。 “别拉我,刚才打我的时候你不拦着,现在来充什么好人。我表姐替我出头,你搅什么浑水,哪个是你姐姐,你眼里何曾有你亲姐姐!都是亲戚谁还比谁高贵些!”说着一挥手把双儿推倒在地。 敢动手!苏锦心上的火噌的冒了起来! “表小姐在这府上不光吃的好,学问也长进了。也知道恶人先告状了,也学会见风使舵了,主子来了尾巴又摇起来了,我且问你是谁先动的手?” “是你们,就是你们,你们一群人打我一个!” 嗐!红口白牙,好硬的嘴! 她就是死不承认,颠倒黑白,你能有什么办法?真正是秀才闹不过兵,说理的讲不过不蛮横的。苏锦再巧的嘴在柳宝珠面前也无用,柳宝珠反正是听不懂也不听,一口咬定一群人打她一个! “姐姐还有什么道理,还分辩什么?她是我表姐,是这家的表小姐,同你一样,都是投奔了我家来的!” “你……”听云想上前争辩,被苏锦拉住了。 高盼儿得意的斜睨众人,白了一眼苏锦。 “苏姐姐再大的身份也不能在亲戚家欺负人吧!我表姐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也知道可惜五谷。苏姐姐尚府万金小姐,从小读的圣贤,连这个道理都不知吗?我表姐话糙理不糙,她知道在人家就不给人家添麻烦。你要知道,这是我家,你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因着你来,我们开销能省则省!姐姐还要怎样?没见过你这样的,在人家也如此蛮横无理,你们苏家就是这个教养,真是有辱斯!” 高盼儿惯会刻薄,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苏锦本不愿意与她争辩,人在矮檐下,由不得低不低头。可是听她口口声声的苏家如何,那怎么能行? “你说我就说我,扯着我们苏家做什么。是,我知道这是你家,你高盼儿是正经小姐。你们家教养好,公子打先生,小姐穷尽心思打扮,放着份例不用,非要出去另买。拿点子糕喂鱼就天打雷劈了,那为了还赌债卖祖宗基业、典当夫人财物的岂不是要下地狱!” “我再告诉你,我虽人住在你家。可你减省的那份可没到我这里,我和我带来的人上下不花你家一分。你只管找了你家账簿子来看,若有一厘记在我苏锦账上,我即刻搬走,草行露宿也不委屈你大小姐减省!” “去,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你家账簿子上记了我多少花销,咱们当面锣对面鼓把账算清楚,若有我十倍奉还立马出了这府。若没有,姑娘该不该给我赔个不是?只问,高小姐敢不敢对质!” “去拿去拿,没见过这样嘴硬的,使了人家的银子还不承认。”柳宝珠蠢猪一般架秧子起哄,她以为是帮她表姐助阵,实则高盼儿心里只恨死,真拿账簿来难堪的是自家。 两人对峙不下,气氛僵硬到了冰点。苏锦小姐的气势发作起来,众人也是皆惊惶。她很少发火,凡事得过且过对谁都是温柔和气,所以丫头婆子都喜欢她。不发火的人发起火来,更让人害怕。连高双儿都不敢多劝了,只后悔喂鱼喂出这么个事端,早知不来了! “姑娘息怒,这糕原是坏了,咱们才拿来喂鱼,也是表姑娘先动手……” “啪”高盼儿一
个巴掌甩了过去,不容听云分辨。被苏锦抢白一番,她正愁无处发作,这掌下了死劲,登时红肿的指印显露了出来。 “主子们说话焉有一个下人插嘴的,反了你了?谁跟你是咱们,你在你家没规矩惯了,到了这就是我们家的规矩,可没人惯着你。若是我的丫头,腿给你打折!你主子不管我却容不下。”说毕凌厉的眼神挑衅的瞟着苏锦,趁机转移话题,再也不提账簿的事情,借着听云发威。 “表姐就是她,是她拿糕喂鱼,说她几句还打骂我,表姐合该治治她,叫她知道咱们府上的规矩,哼!” 柳宝珠看听云被打,喜不自胜,还在火上浇油。翠眉看她得意的样子,厌恶的皱眉。这村妇真是可恶,挑唆着姑娘替她出头得罪人。 “姑娘仔细手疼,日头底下站久了,老夫人还有事情交代,咱们回吧!” “这新花园子真是雅致,匠人们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