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院吃完晚饭郑云冉就回客栈了,她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顾松那边已经答应加入他们,京都还安全时他都会留在城内与他们有个呼应。 但让郑云冉感到有些麻烦的是冯老的子女。 饭桌上她问起冯老家人的情况,顾松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不太好,自从他被逐出京后,他家老大在官场上便被处处刁难,工部的人也时常针对他,时间一长他便不愿上朝,在家以酒消愁,而老二所在的俞州被薛晋所破,他带着一家老小逃到小村落里暂住了下来,他家老三本是最伶俐的一个,我们都说将来会是最出息的,可此事给他打击甚大,冯延离京后这孩子就再也没笑过,每日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郑云冉因为早已猜到也没太过诧异:“他们没想过给冯老递信?” “想过,怎么可能没想过,可圣上对朝臣的猜忌已经到了谁也不信的地步了,特别是对冯延此前就有所怀疑,所以他家院子是被着重看守的,巡兵是街上的两倍,别说递信出来,就连家奴出门买个菜,进出都要被搜身,菜篮也要被翻个地朝天。” 这的确有些麻烦,郑云冉又转而问道:“那他还有两个女儿呢?” 提起这个,顾松面上带了这愠怒,愤愤道:“他大女婿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当初冯延就是被他那老实样给骗了!冯延一倒,那畜牲就宠妾灭妻,日日蹉跎他那大女儿!!” 郑云冉垂眸,平静道:“他觉得岳家成了有罪之人,曾经相濡以沫的掌家夫人变成了糟糠之妻,三品大员的岳父成了圣上眼里的罪人,他肯定认为不休妻就算是对她的恩赐了。” 顾松无力地点点头:“就是你说的那般。” “那他小女儿呢?” “他小女儿嫁的是武将家,他小女婿在与薛晋之战时牺牲了,家中婆母也身子也垮了,本身就已自顾不暇。” “您觉得他们恨冯老吗?”她不了解冯家儿女,可他们生活因为冯老的举措过的越来越差,就算以往是孝顺之人,经过生活打磨,也会逐渐生出怨怼来。 顾松叹气,看向窗外:“说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不过也不是全对着冯延,恨却是没有,世道如此,又能恨谁呢?” … 郑云冉已经问到冯家的住所,冯老虽不说,但是眉宇间的焦急担忧隐藏不了。 既然已经进到城内,她还是要想想办法和冯家大儿子或者小儿子搭上线,看看他们如何想的。 深夜,街道上只有除了更夫只剩巡兵。 “砰!” 寂静的京都城内响起了一声巨响,瞬间引起了城内所有巡兵的震惊和关注。 不少百姓屋内也接连点起烛光,在家中议论纷纷,有些甚至开始收拾包袱,怕是有敌国打了进来,各个担忧不已。 巨响发生在城西,大部分巡兵都跑了过去,而还有几人则就在原地,呵斥着已经跑出门的百姓回到家中。 混乱之际,郑云冉一身黑衣黑裤,戴着黑口罩黑帽子完美隐身与黑暗之中。 冯家也在城南,离她客栈不远,等街上巡兵走了大半后她快步出了客栈,往冯家走去。 那爆炸声是她用无人机弄的,她观察过,城西住宅较少,地面面积大,宵禁之后更不会有人,而用无人机从客栈飞到城西那一片,以她的控制速度可以缩减到十秒以内。 而火药引线她找了更长的,从点到爆炸八秒时间,这就意味着郑云冉只有八秒时间来控制无人机从起飞到炸弹落地。 这很冒险,一个不留意错过时间,那么无人机就会被摧毁,且也会把全城巡兵引到城南这边来,到时她寸步难行。 纠结了一个小时,她想了各种失败之后的出路,然后才行动。 幸好!她成功了! 郑云冉躲在墙缝里,确定守在冯家门口的巡兵都走了之后才走上前去敲门。 她理解屋内人的谨慎,所以间断性地敲了三分钟,力道平稳,不急不躁。 接着她听到门内有一道小碎步跑来,门被开了一道小缝。 郑云冉担心剩余巡兵返回,见门被打开就顺着那道缝隙闪身进入,随后反手关上大门。 确认安全后她才看向开门的人,身前的是个小孩儿,约七八岁,穿着有些脱色的青色棉袍,他的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站在她面前抬头直愣愣地看着她,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茫和恐惧。 郑云冉拿掉帽子和口罩,蹲下身问:“小孩,你爹娘呢?” 冯家将大部分家奴都遣散了,更别说留下稚子,冯家老三还未成家,宅院里的这小孩只可
能是冯家老大的儿子。 冯子荣看着眼前长得好看却穿戴奇怪的人,额头冒出紧张的汗水,说话有些磕巴:“你…你是…何…何人?爹…爹娘说…说不能放人进…” 爹娘说外面都是想要谋害他们一家的人,祖父就是被人害了,所以他们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刚刚他在自己房中听到好大一声响声,被吓的直接惊醒,他没忍住出了房门,刚想去前院找父亲,可刚走到大门就听到有人敲门。 他忍了好一会没开,可外面的人一直敲,他想着自己就开个缝隙偷偷看一眼是谁,谁知竟被她闯了进来。 要是爹娘知道,他肯定要被打断腿的!! 郑云冉看见他眼里的恐慌,歪了歪头:“可我不是外人啊,我知道你爹的名字,还认识你祖父,我可是来帮你们的哦。” 冯子荣眼神亮了起来:“那你能带我们出大门吗?” 郑云冉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顶,摇头道:“不行哦。” 见他眼睛瞬间暗了下去,郑云冉失笑,冯家将这孩子护的很好,十分单纯。 “这样吧,如果你能带我去见你爹爹,说不定我就可以带你出去。” 冯子荣小脑瓜子转了转,扒着手指小声道:“那我带你去找爹爹,你到时候把爹爹娘亲,弟弟妹妹,还有小叔一起带出去吧。” 郑云冉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笑骂:“小家伙,你可真贪心,要是再讨价还价我可自己去找了啊,到时候你们就一个都出不去了!” 冯子荣连忙摇头摆手,深怕她反悔,大着胆子上前握住她的衣角,眼睛偷偷看她:“我…我带你去!” 前院,冯元礼还坐在堂屋喝酒,一旁的妻子苏兰茹在他身旁面带忧容的劝慰着:“相公,今日少喝些吧!” 冯元礼没说话,一口喝下杯中的酒水。 苏兰茹像是习惯了一般,叹了一口气,望着屋外,轻声道:“刚刚城内发生如此大的声响,我听院外不少脚步声往那处去,想来有大事发生,要是三国打进来也好,咱们家起码不用被牢牢看守住了……” 她并没注意到冯元礼正在倒酒的手微微一顿。 这时,堂屋外有了脚步声,接着他们便听到儿子急切的声音:“爹爹!爹爹!” 想来应该是被那道声响吓到了,苏兰茹站起身来:“我先去将子荣带回屋里。” 刚要抬脚,她就看到儿子急忙忙地跑来,苏兰茹开口:“子荣,娘……” 还没说完就见他另一只手还拉着一个人,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陌生女子! 苏兰茹呼吸一滞,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变得煞白,她直直的盯着女子:“你是谁?!如何进来的?!” 问完她快步走上前将儿子拉到身后护住,随后两人后退到桌边,浑身警惕地盯着她。 冯子荣本想回答,可被娘亲的表情吓到了,默默藏在她身后。 郑云冉先看了眼对于她出现无动于衷,仍背对着她的冯元礼一眼,然后才看向明明身子发抖,却强装镇定的苏兰茹。 她背着手淡然道:“冯老托我来的。” 苏兰茹惊诧:“父亲?!!” 坐着的冯元礼也浑身一震,手中死死握着酒杯。 郑云冉走进屋内,经过苏兰茹时停了一下:“麻烦把冯元承一起叫来吧。” 随后走到冯元礼的对面坐下,撑着下巴对他道:“我说的事儿还挺大的,如果你不在乎妻子儿女的性命前途可以继续喝。” 冯元礼低垂着的眼睛猛然一睁,下意识地松手,手中紧握的酒杯“砰”一声掉落在地。 而苏兰茹已经回过神来:“我这就去把元承叫来!” 说完便拉着冯子荣快跑出去。 堂屋内只剩郑云冉和冯元礼两人,郑云冉也没再开口,她自来熟的拿过另一个茶壶,闻了闻,确定是茶水后,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而冯元礼则抬头看向她,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神晦涩难辨,声音暗哑:“他…在哪儿?” 郑云冉抿了一口茶水,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恨他吗?” 淡然的三个字像一道惊雷,让他因为酒意而通红的脸色变得惨白,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扯了个苍白的笑容:“我有什么资格恨他?我恨我自己…” 郑云冉没再继续说什么,而是靠在椅子上,微微闭着眼睛,剩下的话还需要等人到齐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