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四周珠帘发出清脆响声,骤冷的春风裹挟丝丝凉意,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似乎渗着寒冰,绫鸢不敢直视,一时间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瘫软在地。突如其来的压抑氛围让其余众人都带了些看戏的心思,来不及反应之际,只见沈念的手已经扬起再落下。 “啪——” 这一巴掌更为清脆响亮。 伴随着一声痛苦惨叫,绫鸢应声倒地。座上贵女见状低声惊呼,正中间的沈汐用手帕掩唇往后退了几步,诧异不止:“这……绫鸢!” 沈念她竟然真的敢动手! 这可算是在太后的宴会上当面打了嘉宁公主的脸! 瘫在地上的绫鸢久久没能动弹,额头早已泛起细密汗珠,没人上前搀扶,或者说没有人敢上前搀扶。她头昏脑胀,喉头满是血腥味,想不明白沈念纤细的手腕力气怎么如此之大。即使没有铜镜,她也知道当下自己的这幅模样比秋时月凄惨多了。 绫鸢眼角的泪珠忍不住滚落,身心都受了极大打击,仰头求助于座中的沈汐,张口说话牵动嘴角伤口,话语模糊不清:“公、公主……” 沈念眼中寒意微敛,低头望着虚弱的绫鸢。这躺在地上的模样当真是让人心生怜惜,为何偏偏要先出手伤人呢。沈念眸底清澈,仿佛刚才动手的不是她而是别人,她将内力控制得极好,在太后寿宴上,她自然不会让人当场出什么意外。 绫鸢余光注意到身旁人依旧在盯着自己看,整个人的身体便开始忍不住颤抖,只能害怕地咬住嘴唇不再发出丁点声响。她以后万万再不能招惹沈念。 “疼吗?”沈念突然问。 “我记得你是叫绫鸢,方才你打了我的人一巴掌,我现在还你一巴掌,这样的话算是扯平了,你可还算满意?” 沈念微微侧头,微风吹起如墨的发梢,清澈眼尾弯起好看的弧度。旁人看到这样的景色都觉得赏心悦目,但绫鸢心底全是恐惧,脸上五官扭在一起不敢说话,只是带着哀求神色看着沈汐。 她希望公主能为自己说点什么。 座中的沈汐单手扶住桌案,闭了闭眼又睁开,嘴角勉强挤出笑意,脸上依旧是作为嫡公主尊贵的神情。看清沈汐的样子,绫鸢身子猛地一抖,浑身失了力气。 她已经明白了公主的意思,于是将头狠狠低下去,回:“奴婢、奴婢记下了。”此时绝不能再让旁人看公主的笑话。 沈汐深知此事是由绫鸢一手挑起,起初自己的低呼出声已然失态,若是再多生事端传到皇祖母那里,必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不能再计较下去。念及此,她朝沈念微微点头,算是在众人面前给足了长姐面子,也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随后她移开目光后沉声道:“绫鸢,以后你做事需得小心谨慎,切记不能误伤旁人,否则就要受罚。这次长姐罚你本是应该,你还不赶快站起身来谢罪。” 绫鸢一侧脸颊早已高高肿起,发髻凌乱盖住半张脸,也遮住了明显的红色手印。她刚准备起身行礼道歉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疼得暗嘶口气。 “别怕。” 说话的人言语温柔,眼中满是关切。 如若不是方才那一掌,众位都会觉得沈念像徐贵妃一般为人温婉。然而只有绫鸢自己知道,她已经浑身酸痛且动不了身体。她的瞳孔微微睁大,被迫仰视着沈念:“公、公主……” 沈念轻笑着挑了挑她额间碎发,露出被挡住的青肿脸颊,轻轻抚上去:“我瞧着这脸光洁无暇,可千万不要留了痕迹才好。虽然汐儿妹妹发了话让你起身,但此处景色甚好,你无需急着向我行礼道歉,待在这里先缓上一缓。” 一时间,绫鸢站起来不是,不站起来也不是。最主要的是她现在不能动弹,只能在地上受寒,脸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刺痛脸颊,更是双重折磨。 时月在后面站了半晌,手指紧紧攥着肩上的雪白狐裘。她被眼前的一系列情形震住,知道公主做这么多都是为了她,发酸的眼眶早已盛不下泪水。方才摔倒又受了一巴掌都没哭,此时忍不住哽咽出声。 她担心公主日后为难,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想要拉住沈念的手,却被冷风吹乱了头发。 “阿嚏——” 一声巨响的喷嚏。 沈念回头打量了眼冷风中身形单薄的时月,想了想还是先回昭阳宫。于是起身扫了一眼沈汐,随口道:“汐儿妹妹,我有些身体不适就先离开了,其余诸位也请继续赏景。” 众人知晓这两位公主都得罪不起,于是都笑意盈盈,当作方才什么事没发生,继续聊起京师近来发生的趣事。众人围坐着的沈汐也神色如常,只有细看之下才能看出其中笑意的僵硬。 <
r> 走过水榭,沈念挽着秋时月的手往昭阳宫走。游廊尽头,恰好是女席与男席交接的拐角,两人碰上迎面走来的四皇子与魏世章。 若不是四皇子出声将人喊住,沈念的步子一刻都不停留。 魏世章落在身后,一句话都不说,静静观察到沈念侧身将时月护在身后面,可见她十分疼惜这个宫女。沈念稍作颔首算是示意,四皇子相信若是他不开口,这人就不准备停留片刻,于是走在前面的四皇子熟络道:“念儿妹妹,这宴席还未开始,你才来这待了片刻就要离开?” 沈念突然想到一事,笑着回:“真是不巧,我得先回昭阳宫一趟。还劳烦四哥等会儿见到皇祖母帮我捎句话,就说我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之后我会亲自去前殿找皇祖母道歉。” “好说好说。”四皇子嬉皮笑脸,手中折扇摇啊摇,“方才的那一巴掌可真是让人舒心,就是脏了念儿妹妹的手。” 沈念挑眉:“四哥开心就好。” 四皇子听出了语气中的敷衍,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念儿妹妹,今日我恰巧带了一瓶玉颜膏,可以快速消除伤痕,正好给你身后这位妹妹用。” 另一位妹妹指的正是秋时月。 虽然不清楚四皇子为何会随身携带这东西,但沈念将东西接过答谢:“这玉颜膏我就收下了,多谢四哥。” 这话倒是多了几分诚意,四皇子顿时神清气爽。 · 昭阳宫中着暖炉,沈念带着秋时月落座在软榻上,出声吩咐:“子初,去拿些活血化瘀的伤药。” “是,殿下。”裴子初早已熟悉了这样的叫法。他一袭黑衣站在殿中,看清秋时月肿起的脸颊时心底已经有了大致猜测,并不多问,只垂首应声答复,一旁的长风脸色则黑了很多。 沈念又派人拿来干净的宫装让秋时月换上。虽然秋时月的眼睛被挤得睁不开,但仍却能中看出笑意,梨涡浅浅道:“方才多谢公主解围,如果不是公主到了,我还不知道要在那水榭中站多久。” 初春的凉风,总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裴子初动作很快,将红色木匣子放在桌上。其中装的不止是活血化瘀的伤药,沈念从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掏出方才四皇子送的玉颜膏,轻轻往时月的脸上涂了些。 沈念动作轻柔,开口道:“下次在宫内再遇到她们,如果我不在,你就避开她们。如果你不想……算了,也用不着避着谁,你只需要记得不被别人欺负了就行,出了什么事有我在。” 时月不清楚实情,仍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事:“这次是奴婢太笨,没看清是被人绊了一跤。” “不是你的错。”沈念收起药膏又拿出另一瓶,刚伸出的手下顿住。 有泪水滴在了她手上。 对面的秋时月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乖巧点头应下:“好好,时月两只耳朵都听到了。”她往后会看情况做事,一定不给公主找麻烦。 泪水还悬在睫毛上,眼睛亮晶晶的,突如其来的笑容让沈念一愣。她掩唇轻咳一声:“咳,那就好。” 膳房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是裴子初方才吩咐后厨做的。裴子初俯身将东西端来,俯身时腰间露出一点红色,沈念觉得眼熟,于是随口问上句:“子初,这是你上次去昭仁寺求的平安符?” 平安符花纹繁绕,与上次她求来的一样。 “是。”裴子初眉眼温润。 当时沈念在廊中赏远山景色,裴子初走进佛房求下了这枚平安符,一直放在腰间。 沈念不由得好奇,与裴子初四目相对,难道他这是为家人所求?自从裴子初留在昭阳宫,她不曾问过裴子初的私事,给了他极大的自由。这次也一样,沈念不再多问,首先移开视线。 时月忽然又打了个喷嚏,整个身子一颤,此时忽然发觉扭到的脚踝有些阵痛。将鞋袜脱掉,脚踝那里已经微微肿起。沈念看出异样后轻轻握住,时月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沈念扭头道:“子初,去把姜太医找来,先去太医院后院找人。” 闻言,时月立即摆手:“啊,公主不用。我这一点小伤不碍事的,哪里要麻烦姜太医来。” 尽管时月阻拦,但姜游年还是被拉了过来。姜游年唇红齿白,尽管半年时间多没见,但他的样貌一点都没变,甚至因为心情愉悦更俊俏了几分。 这几年来,沈念给姜游年出了许多出宫的法子,屡试不爽,姜游年简直不要太满足。因此他对待沈念的态度与旁人大有不同,连带着对昭阳宫的人都和颜悦色许多。他查看完时月的伤势发现完全没有大碍,神色轻松,若是别的宫什么人为此把他叫去,他肯定要恼怒一番。 姜游年收拾药匣子,半认
真半调侃道:“放心吧,这脚踝没有什么大碍,静养几日就好。脸颊的肿胀处也已经用了“玉颜膏”,这可是难得的好药,定然不会留什么痕迹。就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感染了风寒喽。” 时月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姜太医为什么这样说?” 沈念看向姜游年:“京师外的哪个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