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寂静,空气中散着一股药香。 神医眼中满是期待,她希望眼此人有所回应。然而事与愿违,裴子初神色毫无波动,甚至透着不解。少许,裴子初试探出声:“我之前可曾在何处见过姑娘?” 他对天启燕氏丝毫不提,仿佛不曾听说。 “天启燕氏。”神医有些着急,“难道公子不曾听说过天启燕氏?”说着,神医不自觉走近几步。 裴子初见她如此,唇角微弯道:“在下曾有耳闻,天启的燕国师名动天下,无人不知,我又怎能没听说过呢。” 在天启国,燕氏是特殊的存在。天启国师代代出自燕氏一族,受天启皇帝敬重,拥有万人之上的尊位。 不可能,她不可能认错。 神医摇了摇头,少许,又坚定自己的判断。她曾在府中见过裴子初,虽然两人未有交谈,但她记得此人的声音和样貌。这双眼睛,深深印在她脑海中。全部人都以为此人早已死去,家主为此神伤许久。即使不知因何有心隐瞒,她也要让家主知晓此人足迹。 神医盯着眼前人,缓缓道:“你不认得我,必定能认得家主。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我会再来找你。”说完,转身离开。她需要尽快赶回天启,告诉家主此事。 裴子初靠在床头,浓密睫毛垂下,遮住眼底情绪。 他竟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燕氏族人,那位家主若是得知自己的消息又当如何。燕氏族人有很多,但他只相信一人。天启国,早已掩埋在尘封的记忆里。 伤口处的痛感袭来,睫毛被冷汗濡湿,额角沁出的汗珠滑下,很快,裴子初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过了不久,沈念将煎好的药端进来。见神医消失不见,裴子初依旧昏睡,她快步走去将手指搭在腕处。 气息平稳。 看来是睡着了。 裴子初筋脉虽稍有紊乱,体内冒出的毒暂时被抑制,之后仍需练习心法。 沈念经常见到姜游年,便耳濡目染学了些医术。她拿起桌上留着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些注意事项。看来这位神医是有急事才匆忙离开,临走前还如此关照。 沈念心底存疑。 神医如此尽心,说明定然知晓裴子初的身份,或许不久后就会有人寻来。倘若倒时裴子初回到天启,与她便两不会再相见。 想到这里,内心不由得升点失落。 沈念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随着时间的流逝往事逐渐变淡,裴子初与前世好友有着相同姓名与容貌,会让她觉得前世并非虚幻,而是真实存在过。 · 幕色降临,昏黄街灯亮起。行色匆匆的长袍男子冲进云来客栈,逮着小厮问:“有没有见过一名刚刚及笄的少女,大概……大概到我这里。” 姜游年用手比划在鼻梁处,他着急找到沈念,补充道:“对了,她还带着一位好看的少年。” 小厮哪见过这阵仗,苦着脸回:“没……没见过。” 姜游年将人松开,又拉住另一位小厮。这番动静不小,沈念从房中走出来,靠着栏杆往下望:“姜游年,上楼来。” “殿……啊,原来沈姑娘在这里!”姜游年扶着阶梯小跑上来,衣衫稍稍凌乱,看得出风尘仆仆。 刚踏进房门,姜游年便露出痛心道:“他……他他、这是已经没救了吗?”这可是千载难求的病人,他身上的毒还没解开,人怎么能没了呢。 沈念瞥了他一眼:“人睡着了,姜太医不如来喝口热茶缓缓?”她知道姜游年误解了。 信件加急,说裴子初受了重伤。现在见人躺在床上,面色沉静,肩膀处满是血迹,沈念也不慌不忙,难怪姜游年以为人已经没救了。 “殿下何不早说。”姜游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唇轻咳一声,“方才我……还是让我先看看伤势。” 他上前查看发现伤口恢复的很快,箭头刺穿肩膀可知伤势极重,不过拔箭的手法竟同他一般高超。 会是何人? 姜游年眼中闪烁喜色,拿起桌上的药单翻看,兴奋之色明显:“殿下,是何人开的这药单,能否容我一见?” 当真是绝妙! 当真是知己! 能勾起姜游年兴趣的只有医术和病情,沈念看他这样子,心底猜出几分:“那位神医已经离开了,可惜姜太医没见着,若是有缘,或许以后能见到。” 半月之前,姜游年接到沈念的信就从宫里偷偷溜了出来,在江州城周围医治染病百姓,被称为神医在世。那时他听说姚县也有位神医名动一时,他不禁来了兴趣。 今日只差一
点就能相见,不过无妨,有缘人终能相见。 姜游年将药单揣在怀中,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初次见面的场景。 他拱手向沈念道别:“殿下,这药方能保证裴公子安然无恙,既然已经无事,那我便回宫去了。再过两月就是三皇子的及冠大典,若是再不回去,我怕会被父亲发现。” 沈念差点忘了此事。 端午之后便是三皇子的及冠大典,到时京师必定张灯结彩,喜气一片。不过,及冠大典或许会有件更重要的事发生。之前大皇子的及冠时不曾隆重对待,宣德帝对三皇子如此伤心,朝中诸多大臣暗自猜测,陛下这是有立太子的架势。 太子,继位之后便能登上九五至尊的位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忽略掉系统的要求,沈念自己也开始想要上面的位置。就算三皇子成了太子,那个位置终究是她的。 回到京师,三皇子在朝堂之上被宣德帝大肆赞扬,说他亲赴江州查清瘟疫案,并铲除赵遂等毒瘤,为当地百姓所称赞。赞美之词说完,众位大臣看向三皇子的眼神越发不一般,这太子之位三皇子势在必得呀。 朝堂上,三皇子长身玉立,恭声道:“父皇所言过奖,儿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功绩。” 宣德帝心底越发满意。 “我儿堪当大任。”宣德帝欣慰点头,随后宣布道:“两月之后便是三皇子的及冠大典,朕意已决,及冠之日便是大周立太子之日!” 果不其然,宣德帝一敲定音,随即涌来如潮水般的道喜声。 “恭贺陛下。” 支持三皇子的大臣脸露喜色,暗自得意。不自觉探头往前看,只见左相谢林甫神色平静,在众人的欣喜之下显得过分冷静。 不过立功的还有沈念,查清科举行贿案还给穆椿清白。三皇子本想顺带提及此事,但宣德帝却闭口不谈,于是真相没多少人知晓,只有穆晚心在之后亲自道谢,转达穆府上下的感激之情。 两月时间眨眼而过。 端午佳节,宫中飘着五色花绳,屋檐的铃铛随风而动发出叮铃响声,桌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粽子。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怀中抱了只圆滚滚的雪白猫咪,抬手轻抚。忽然间,门外走进一位身着提花罗裙的少女,猫咪从少年郎怀中溜走,直接跃到了来人脚踝边。 “阿姐回来了。” 少年郎眉眼弯弯笑起来。 “嗯。”沈念轻笑,见一团雪球在脚边轻蹭脑袋,俯身将猫咪揽在怀中。 猫咪满脸惬意,动动身子贪婪吮吸着清香。少年郎撅起嘴巴,用带着撒娇的语气道:“果然阿姐一来,雪球就不再让我碰了。” 雪球正是这只猫咪的名字,自从被领到昭阳宫就被养的白白胖胖。雪球脾气不小最初只让沈念碰,自从沈念将它扔到沈峤怀里,之后也准沈峤抱上一抱。 “峤儿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沈念调侃。 沈峤微扬下巴:“许太傅留的功课峤儿都学完了,而且,许太傅昨日还当着大家的面夸了峤儿。” 由于徐贵妃得宠,昭阳宫的地位水涨船高,宫里全是谄媚讨好之人。沈峤做事无需小心翼翼,更不会再受六皇子的欺负,脸上的笑意明媚许多。 “峤儿做的不错。”沈念抬手揉了揉沈峤的脑袋,连带着雪球送到了他怀中。 雪球喵呜一声。 沈念刚在冷宫修炼剑术,如今换了身衣裳,找到秋时月准备出宫。只见她趴在桌上歪着脑袋,全然没注意身后动静,喃喃自语道:“还记得小时候端午佳节,晚上游街玩乐,小摊上的粽子纵然没有宫中美味,但别有番美味。” 其实秋时月很想念家人。眼下,手边的叶子牌对她都没了吸引力。 “时月,我们出宫一趟。” “出宫?”时月猛地起身,“出宫!出宫就能见到阿爹阿娘,还能吃到宫外的粽子,公主真是太好了!” 时月因为兴奋脸色微红,梨涡浅浅。沈念见状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后带上裴子初和长风上了马车。到了宫外,沈念给时月长风足够时间看望家人,约定戌时在桥头相见。 送走两人马车继续行驶,一路经过多家钱庄银铺,沈念大致估计过名下资产,就直接去了青石巷。 见到宋荣昌,沈念直接说明来意。桃花眼清澈浅淡,她平静开口:“三国交界,无人管辖。我准备在幽城购置兵马养些散兵,宋先生觉得是否可行?” 宋荣昌身处商行颇有本领,自从被赶出镇国公府跟了沈念,经营已置办的钱庄银铺,日子远好过从前。可以说,如果不是沈念出手,他与母亲不知道生活该是何种落魄模样。况且除去这些因素,
宋荣昌一直认为眼前少女聪慧过人,待人谦和,有超常的魄力与胆识,是他值得追随的人。 听到养散兵一事,宋荣昌虽心下一惊但很快恢复,心想即使殿下上位也未尝不可。此类事件并非没发生过,前朝皇帝昏庸无能,大周开国女帝沈长清招揽兵马颠覆前朝,才开创了大周盛世。 宋荣昌越想越激动,拱手郑重道:“荣昌愿追随殿下。幽城养兵买马,荣昌必竭尽全力。” “沈念谢过先生。”沈念将人扶起。 沈念想,既然宣德帝要立太子而她要那个位置,就得提早准备心有把握才行。